“看上去是这样,不过李大公子和沈状元的官,怕是也当不下去了。想来坚持不过三日,就会主动辞官。”姜梨笑道:“皇上也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会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处置。”
不必说什么,御史们的弹劾就会雪花片一般的飞向皇帝的案头。沈玉容和李显即便想要硬着头皮撑下去,很快也会体会到“人言可畏”四个字,他们的官位是到头了。
这样一来,丢了官位的李显,心中会对永宁公主更加仇恨,成王再如何安抚,怕也会生了嫌隙。而没了官位的沈玉容,只是一个普通白身,从骨子里就流着自私自利血液的沈家人,会把这一切怪责与永宁公主。
一个普通的沈玉容,一个招来骂名的永宁公主,二人待在一起,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怨愤。不必姜梨出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的热情消磨没了,取而代之的,就只有怨气。
等那个时候,薛芳菲和薛昭的案子,就能重见天日了。
这就是她的目的,筹谋了许久,从那个她醒来的,黑云沉沉的下雨夜,终于走到了有亮光的地方。
……
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的这点风月消息,传遍了燕京城,自然也传到了叶家耳中。
叶明煜和叶世杰早就知道了薛怀远的女儿就是这位沈状元的夫人,但姜梨一直表现出对薛家的支持,而看薛怀远,众人也不相信薛芳菲是传言中的模样。总认为当年薛芳菲与人私通一事怕有内情。于是这件事出来的第一时间,叶世杰和叶明煜就仿佛终于找到了证据。叶明煜道:“早就觉得当年之事不对了,现在看,怕是沈夫人的恶名也跟这劳什子公主脱不了干系,怕不是他们在其中动了手脚吧。”
“有可能。”叶世杰也感叹道:“我自入朝为官,见这位小沈大人口碑很好,没有人说他的不是。无论是首辅一派还是右相一派的人,都不曾为难他。虽然他也很和气,我总觉得不是很愿意与之亲近,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也难为他装了这么长久,只是深情二字用在他身上,未免不太合适。”
“就是就是。那些当官的人还老说咱们做生意的人精明势力,我他娘的至少没干这种假惺惺的事,一边说着给夫人守孝一边勾搭公主,连孩子都有了。还让人带着孩子嫁给别人,官场真他娘乱,还好老子的脑袋不够用,这辈子也当不了官儿。不过世杰,你给我听好了,你可不能学这些恶习,咱们叶家你知道的,没这些混乱事。虽然你三叔我也是万花丛中过,但我是片叶不沾身啦。我至少没去祸害什么良家妇女。你要是在外胡闹,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也下不了床!”
他说的凶神恶煞,叶世杰也只得无奈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三叔。”
叶世杰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的院子,轻声问道:“三叔,薛先生知道此事了吗?”
“知道了,”叶明煜道:“那海棠刚才进去呢,哎,可怜的,要薛小姐真是被那对狗男女害死的,我要是老爷子,非得难受死不可。”
屋里,海棠站在薛怀远身边,她方才把自己从外面得知了永宁公主和沈玉容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给薛怀远听了。在这之前,她也早早的就把当年薛芳菲还在的时候,永宁公主和沈玉容那些偷偷摸摸的举动告诉了薛怀远。
虽然姜梨早就一口咬定,永宁公主和沈玉容早就有染,并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二人才杀了薛芳菲,给永宁公主腾出沈夫人的位置。但到底没有证据。如今全燕京城的人都晓得了,海棠的心里,也很是激动,无端的想哭。
“老爷,”海棠轻声道,“既然他们的嘴脸已经暴露出来了。再等几日,姜姑娘说过,等收集好了所有证据,就能给小姐和少爷报仇了。”
薛怀远安静的听着海棠的话,他的神情很是平静,非常从容,只是目光却十分悲伤,却又紧紧压抑着这份悲伤。他道:“是啊,阿梨和阿昭,等这天等的太久了。是我做爹的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他们。”
“不是的,”海棠道:“是那些人太可恨,老爷千万不要自责,少爷和小姐要是在天有灵,看到您这般,也会心疼的。”
“放心吧。”薛怀远正了正神色,“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了阿狸和阿昭……至少我要亲眼看到,沈玉容和永宁公主,得到应有的惩罚。”
海棠点了点头。
……
李家这桩风流案子,到了最后,燕京百姓谈论的最多的,到后来已经不是李显豢养男童的事,而是永宁公主和沈玉容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居然还有了孩子,还胆大的带着孩子嫁入了右相府上,沈玉容也不阻拦。虽然是洪孝帝赐婚,但皇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赐婚,永宁公主还是可以有很多种解决办法,譬如先不要这个孩子,或者是跟皇上说明,但最后竟然用了这种办法,可见是想要保全沈玉容。
因为洪孝帝一旦知道自己的臣子与当朝公主发生这样的事,沈玉容的官位,定然会坐的高振无用。虽然现在这样,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沈府里,沈如云和沈母都在,沈玉容坐在屋里,他这两日还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皇帝居然也没对他发表任何一句看法,而御史有关他的弹劾有多少,沈玉容闭着眼也能猜到。洪孝帝什么都不说,沈玉容也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这怎么可能?
且不提那些人看他揶揄的目光,更有下朝后,在他经过的路上,旁若无人的笑谈此事,还有甚至,干脆来问他,与公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什么时候能喝到他和永宁公主的喜酒?
沈玉容心知肚明,这些人是认为,发生了这种事,沈玉容迟早都是要丢了官位的,对一个迟早就会成为普通人的人来说,就不必再逢迎讨好,故作平静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在官场上,这个道理来的更加深刻。
因此,这两日,从家里到朝堂这条路,从朝堂到沈府这条路,出门和归家,都需要极大地勇气。而他的勇气,已经耗尽了。
沈如云见他回来,道:“大哥,今日皇上有没有什么话说?”
沈玉容道:“没有。”
沈如云拍了拍胸,像是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还以为这一回,官位都要保不住了。看来是永宁公主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这次才有惊无险。”
沈母也道:“就是,你寻了机会,去见公主一面,安慰安慰她,发生了这等事,她是女子,一定很受伤。”
沈玉容只觉得深深地疲倦,他实在不明白,到了这个份上,沈母和沈如云居然对永宁公主仍旧有期待。难道他们不明白,这次事情过后,不仅是他,也不仅是李显,连永宁公主,恐怕都没有翻身之地了。
洪孝帝什么都不说,不是因为洪孝帝偏爱他这个臣子,所以即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忍心责罚他,而是洪孝帝知道,即便自己不说什么,沈玉容和李显,也会主动辞官。
是的,他准备主动辞官。他也想厚颜留在朝堂之上,可是这两日下来,沈玉容发现这实在太难太难了,如果日后这样的生活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下去,只要他在官场一日,这件事就会被人们拿出来反复提醒,甚至成为攻击他的理由,他不能这么活下去。
“明日我会同皇上说明,我要辞官。”沈玉容道。
“什么?”沈如云和沈母同时惊叫起来,沈母站起身,看着沈玉容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要辞官。”沈玉容说的十足平静。
“你疯了,”沈母激动地道:“连皇上都没有责罚你,你主动辞官做什么?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辞官,是好好与永宁公主说道。既然她已经和李显和离了,旁人又知道了你和她的关系,你大可以与她成亲,这不是很好嘛!”
沈玉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话要是被永宁公主听在耳中,一定觉得受用至极。永宁公主一心想要嫁到沈家,沈母又一心想把永宁公主娶进门,看上去十分美满,除了他自己。
虽然这桃花债,是沈玉容自己惹来的。但现在他觉得,惹不起还躲得起,他不想要这桃花债了。
“大哥,你要想想清楚,”沈如云道:“你要是辞官,这一切可都就没有了。你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咱们沈家日后靠什么生活?你总不能还让娘去给人做针线活吧!我在宁远侯府,怕是也会过不下去的!”
沈玉容也有些茫然,他这一身,汲汲营营,无非也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等进了官场,节节高升,到了这个地步,突然一切戛然而止,他辞了官,一切回到了最初,什么都没了。
荣华富贵皆成泡影,恩怨情仇转瞬成空。
还有薛芳菲……
他恍恍惚惚的想。
“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别愣着不说话啊。”沈如云见沈玉容沉默,忍不住开口催促。
正在这时,沈府的小厮从外面跑进来,神色匆匆,看见沈玉容,就道:“少爷,出事了。”
“何事?”沈玉容问。
“外面都在传说,永宁公主今日被皇上贬为庶民了!”
贬为庶民?意味着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天下的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成为了她最看不起的蝼蚁,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