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筱苒见皇帝如此,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可也恨恼不起来,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片刻后箭靶那里的混乱平息,正当众人以为宋蛮儿此次必定重伤时,却见她一身尘土跑到台下,挥着手里的箭对皇帝道:“皇上,臣妾可是赢了,今日兄弟子侄们的酒可都归臣妾了。”
众人皆松口气,拍手叫好。听得动静的容澜也出来了,笑着冲她道:“还不赶紧回来,瞧瞧你这模样儿。”
嗣音往皇后哪里看,但见赫娅抱着孩子跟在身后,她似乎无心这些热闹,只关心怀里的承垚,故而还是一身平素的华丽衣衫,与这猎场氛围极不相称。
宋蛮儿也一眼瞧见皇后身边的赫娅,竟是高声道:“去年臣妾就可惜不能和郡王妃一决高下呢,真想看看是不是咱们中原女人在马背上就该输给草原的女子,郡王妃难得今年来了,娘娘何不允她下场来和臣妾比一比。”
说着对赫娅道:“本宫可在这里等你,郡王妃赶紧来才是。”
赫娅抱着孩子一愣,她和这宋修容又没有交情也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这女人做什么冲着自己来,骑马自然是小事一桩,可是众目睽睽谁输了都不好看,真真没有意思。
此时年筱苒正走过去,不晓得为何竟是心里莫名地一动,也笑道:“娘娘让郡王妃去吧,皇上办秋狩可不就是让孩子们玩的嘛。”
容澜与她目光对视,竟觉得她眸子里藏了什么情愫,正要说话,场下宋蛮儿又嚷嚷:“郡王妃该不是怕了吧,你放心,你若输了本宫也将众兄弟子侄的酒分你一半,你若赢了自然都归你了。”
赫娅的性子是经不起激的,而骑马又是她最有信心睥睨在场所有女人的事,岂能容得宋蛮儿再三挑衅,忙对容澜道:“儿臣也想去玩一玩呢,母后替儿臣照顾一下承垚可好?”
此刻李子怡已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孙子去,赫娅虽不悦却也不能发作,但听年筱苒说:“郡王妃这一身衣裳可不行,今日可带了骑马装?”
如此还真是被问住了,赫娅今日是抱着儿子来陪泓昀应景的,根本没打算上场,自然也不会带骑马装。此刻却见舒宁抱着泓暄从帐子里出来,对赫娅笑道:“郡王妃若不嫌弃,我那里新作的骑马装还没穿过,我也不会骑马放着也浪费了。”
赫娅便忙谢过,跟了小满去舒宁的帐子里换衣裳。
“瞎胡闹!”彦琛冷眼瞧着,嘴上虽这么说,却也不阻止,只回身去坐下了。
嗣音正要相随,宋蛮儿又在场下问:“梁淑媛,您会射箭吗?”她当然是不会的,可还没开口,宋蛮儿就道:“一会子请梁淑媛来发号施令吧。”
嗣音回头看向彦琛求助,她当真不会射箭,彦琛正要开口替她解围,却见泓晔跑上来,冲父亲单膝跪下道:“父皇,儿臣愿为梁淑媛射这一箭。”
皇帝有些惊讶,可心中却是安慰的,他所花费的心思终究没白费,欣然应允,更笑道:“若中了靶心,朕这一副弓箭赏了你。”
泓晔很高兴,转身冲嗣音道:“梁淑媛,泓晔失礼了。”
何来失礼一说,嗣音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此刻赫娅已换了衣裳出来,桃红色的骑马装一上身,容澜仿佛又见到了那副画上爽朗帅气的少女模样,可想想她的所作所为,不免叹息上苍弄人。
“娘娘何必叹息。”年筱苒此刻立在皇后身边,接着她这声叹息说,“一幅画能说明什么呢,兴许换了另一个公主还不如她,而且当初也是老三自己定的,没有人逼他。如今他们过成这样,也是自己闹得,谁又拦得住。”
容澜难得听年筱苒说这些话,便也道:“你又怎知其中的缘故,赫娅那孩子也有可怜之处。”
年筱苒冷笑:“娘娘就是太仁慈,却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兴许是想起中秋那一夜,她不由得心中掀起波澜,若非着了这女人的道搀和进梁嗣音的事,自己又怎会去鬼门关走一遭?
容澜见她如是,也只能不语。
“泓昀,我要骑你的如风。”赫娅下场后径直跑到泓昀的面前,只因她知道丈夫那匹如风是他们浩尔谷部进贡的马匹,既然要比,她就要赢得彻彻底底。
那么多人看着,泓昀自然不能拒绝,便叫人牵了如风过来。
而宋蛮儿的马在刚才已受了伤,没有坐骑如何比赛,她却不以为意,反豪爽地跑到众人面前说:“哪位王爷借本宫一匹马。”
话音才落,但听一声哨鸣,便见一匹枣红骏马朝宋氏奔去,在她身边稳稳停下后便似乎是要等她上来。
众人循着哨声看过去,竟是从晏珅那里而来,他朗朗冲着宋蛮儿笑道:“臣弟的马借给娘娘一用。”
宋蛮儿笑得意味深长,却是欣然而骄傲的,随即翻身上马,那一身枣红色的骑马装与这马儿极相衬,煞是好看。
而另一边,赫娅也策马而来。
谁也没想到今天能在猎场看到这一幕,一个是皇帝的妃嫔,一个是皇帝的儿媳,这究竟闹得哪一出。不过皇帝不怪,且出来玩便是肆意纵乐才有意思,众人倒越发感兴趣了。
几个平日与泓昀相熟的堂兄弟们也过来他身边,拍着肩道:“这样的媳妇儿才有趣,跟我们家里那些终日只会掐花看戏的比,泓昀你果然好福气。”
这话真不真假不假,泓昀只是淡淡一笑,他怎会不晓得这些人是知道自己夫妻不和的,此刻听他们说这些,顶真一些的话就会觉得是在揶揄自己,不如不去管,少些烦恼。
不过娶了赫娅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她骑马,或者说她来了天朝后就没骑过马,若是如此,会不会生疏?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又给人添麻烦。
正想着,赫娅和宋蛮儿已到了起点线内,高台上泓晔已弯弓准备,待二人举手示意,便拉满弓弦瞄准红心,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离弦,正中靶心的一瞬两个女人扬鞭而起,良驹即刻奔腾向前冲去。
比不得方才的热闹,此刻竟是满场寂静,只听见马蹄急促,每个人都期待着结果。嗣音和泓晔亦凝神瞩目,连皇帝何时走到他们身边也不知道。
此刻二人已渐渐拉开距离,宋蛮儿足足比赫娅快半个马身,后者挥鞭急追也只能维持不继续落下,眼看将至终点,赫娅仍是赶不上,败局已定。
却是此刻,急红了眼的赫娅扬鞭而出,一鞭子挥打在宋蛮儿的枣红马马腿上,她驭鞭功夫到家,那鞭儿竟在马腿上打了圈后又被迅速抽离。急速奔跑中的马匹遭此一击,立刻失去平衡,宋蛮儿直觉的马身倾倒,她也要跟着跌下去。
本能地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手握住缰绳仰身向后勒紧,马儿被这样一吊,重心上提,脚下乱了的步子调整过来,只是不巧转了方向横在了路中,赫娅的如风猝不及防猛地收蹄,这一震竟把大意了的赫娅半身震下了马背,若非一脚还挂在马镫上,便要滚下地去。
宋蛮儿这里却已调整方向继续往终点去,待到得箭靶前拔下利箭回身看,赫娅竟才爬回马背上,她似乎是闪到了腰,上半身佝偻着很痛苦的样子。
宋蛮儿手握箭矢勒马慢慢踱步到她的身边,瞧着赫娅满面的不服气和怨怒,却是笑着轻声道:“咱们汉人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郡王妃往后还是好自为之,你在府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后宫里可容不得你混搅,这句话晚了一年,但本宫还是要说,浩尔谷的公主,你不要以为汉人女子都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