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被父皇母后责怪吗?”淑慎停了马,涨红着脸气喘吁吁问。
泓晔也不生气,只道:“怕就不会陪皇姐来追了,只凡事都要有度,皇姐,回去吧。”
“他每次都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了,谁知道明年他还会回来吗?他是不是有了那个周桃,就忘记全天下的人了?那个周桃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她,我真心不喜欢她。”淑慎嚷嚷着,挥着马鞭儿撒气。
泓晔引马靠近她,耐心地劝,“不论如何还是先回去吧,这会子回到宫里天也黑了,我们免不了挨罚,如果再晚些弄得父皇他们紧张地四处找,罪过就更大。不是我怕,我只是不想让皇姐你做无谓的事,挨更重的罚。”
淑慎不言。她知道今日做的事的的确确出格了,可是当她得知十四叔走了,又想着昨天在坤宁宫的事,她就笃定十四叔是为了那个周桃。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却还要口口声声辩驳休妻不是为她,明明如今在他心里连母妃都不如周桃了,就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侄女了。如今走,竟是连一声口信也不留了。
“我们回去吧。”淑慎终是放弃了,想到嗣音此刻该多着急,她还是愿意灭下心底那一份固执。
二人遂拍马回城,回到京城时天已暮色,京城大街小巷华灯初上,煞是热闹。进了城就不能飞马奔驰,姐弟俩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她们俩衣着华丽、面貌俊美,偏偏个头都不大,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只是这大晚上的在路上溜达,也没个随从侍候着,不由得引路人注目。
可淑慎浑然不觉,她沉浸在十四叔和周桃这个执念里,任凭马儿悠悠超前去,也不知它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泓晔也有心事,又要注意路上的行人,便疏于回头去看跟着的姐姐,等他说了半天话不听见回答,猛地转身去,身后竟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哪有一人一马的影子。
糟了!泓晔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竟然把淑慎丢了。眼下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赶紧回宫向长辈禀告,让他们派人在京城里找,要么就是自己去寻,找到了淑慎再一起回去。
没有时间去优柔寡断,泓晔转身拍马,也不顾是夜市大街,奔腾着就朝皇宫去。母妃对他说过,任何人做事都要量力而行,他知道自己对京城地貌并不熟悉,贸然去找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这次挨罚是逃不掉了,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把皇姐找回来才是正经。
而这一边,原来淑慎在马上的时候瞧见路边有人卖木雕的佛像,不知什么力量吸引她下马过来,等她用头上的簪子换了一尊手掌大小的木雕立佛再回身来,马儿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泓晔也没了踪影。
其实她并不怕,她不是如泓晔那样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只能说这样的市井是她入宫后久违了的。宫廷重新给了她父慈母爱的温暖,却扼杀了她童年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时候太子府里虽然日子窘迫潦倒,可她很自由。
定一定心,她握紧了手里的小佛像开始漫步街头,路人从身边过往,拥挤时摩肩接踵也不过是点头一笑的事,没有人会冲着自己下跪行礼,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姐姐,买朵花儿吧。”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揽着一篮长枝的菊花到了淑慎面前,淑慎涩涩地一笑,“我没有钱。”
“哦。”小姑娘并不纠缠,笑着便转身走了,可是淑慎突然叫住了她,拉着她在一家当铺前停下,这夜市里的当铺到这个时辰还不歇业,就知道是专门为那些夜里聚赌挥霍的纨绔子弟准备的,通常有当无赎,价压得低利息却高得翻天去。
淑慎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也不知卸了身上哪件东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钱袋子,她拣出一块碎银子给那孩子,“买你所有的花,够了吗?”
“够了够了。”小孩子怯怯地接过银子,想把花儿递给淑慎,只是她也奇怪,眼前的姐姐并不见得有多大,仿佛也是个孩子般。
“我要一朵就够了,其余的你散给别人或自己留着玩。”淑慎挑了一朵白菊,也不再管那小孩子,捻着手里的菊花就一路往前走。那花瓣花蕊本是娇弱,岂容得淑慎在手里把玩,白菊的花瓣便洋洋洒洒散了一路,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淑慎只呆呆地不知想着什么,直到有人将她撞一下,她才回过神来以为自己撞了人,正想道歉那人却早一阵风般过去了,她便不以为意地继续朝前走,路过一排饺子摊,在香气的诱惑下才感到肚子饿,可此时再探手摸一摸腰中的钱袋,那里早空空如也。
“恶贼!”她咒骂一句,才醒悟方才那一撞,分明是撞上贼了,但此刻再想起来去追去喊捉贼,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她愤愤地摇头,无奈转身来,却见一人在灯下长身玉立,正隐隐冲自己微笑,她紧一紧手中的木佛,缓步走了过去。
宫里为了两个孩子的失踪已经大乱,从上到下凡推脱不开责任的都受了罚,而随着四皇子出现在宫门口,乱了半天的宫廷也总算消停几分,得知他把淑慎丢在闹市里,羽林军出动了三十精兵隐入街市去找寻。
此刻涵心殿外,一身疲倦的泓晔却正笔直地跪着,没有人惩罚他,只是他求见父皇,而彦琛不见。
这一跪,竟是一夜,翌日彦琛从涵心殿起身上朝去,泓晔仍跪在那里,毕竟小孩子单薄又奔忙了一天,他眼睛里透出的光芒都是虚的。方永禄满头汗地对皇帝说:“奴才们都劝过了,四殿下就是不肯走。”
彦琛冷哼一声,漫步走到儿子的身边,泓晔似警醒了一般,深深磕下头去,再起来却见父亲如炬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他心底一颤,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接受惩罚。
“泓晔,昨日你错了两件事。头一件是纵欲放肆,随着你的皇姐胡闹,次一件,便是跪在这涵心殿外逼朕见你。”彦琛蹙眉看着他,说道:“这一晚的跪,不是朕罚你,而是你自己罚自己,可惜的是你罚了自己仍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朕不要这样糊涂的儿子。”
“父皇!”泓晔急了。
“滚回承乾宫去,你的母妃必然会惩罚你,朕和你的账先攒着,自有问你的那一天。”彦琛天眉不散,仍是愠怒的模样,“父皇不会怪你做错事,却恨你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说罢,皇帝径直离去,满朝的大臣还等着他去定夺天下,培养儿子的事总是有缓有急。
“殿下回去吧,听说昭仪娘娘一夜没合眼呢,您这样子娘娘该心疼坏了。皇后娘娘如今有了身子,也是不能着急的,直到此刻您和公主都回宫了,才敢把消息送过去呢。”小太监来劝泓晔,絮絮叨叨地说这些事。
“皇姐回宫了?”泓晔惊讶。
“才刚被人送回宫的,据说送回来的时候睡得正香,这会儿大概已经在符望阁了。”小太监说着,来搀扶早跪伤了两条腿的泓晔。
再站起来的确很艰难,痛得泓晔额头冒汗,他咬牙硬挺着仍旧是站不稳,腿一软险些跌下去,幸有小太监扶着,继而他们将自己背在了身上,知道是走不回去了,泓晔也没有拒绝。
“谁送回来的?”他还不忘关心淑慎的事。
小太监却道:“这奴才就说不清楚了,据说是那人把马车往宫门前一放就迅速不见了踪影,侍卫上前看发现是公主,忙给送了进来,倒是神乎得紧,也不知公主这一夜在宫外如何过的。”
“你们莫要瞎传,毕竟是公主,若再听得流言蜚语我便拿你是问。”泓晔冷声道,他明白淑慎毕竟是女孩子,在外一夜这样的事往大了去,甚至可以毁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