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来到护国寺,住持方丈****早早带着僧侣迎接出来,曦芳便告诉嗣音,这一位老僧便是护国寺第三十三代住持****大师,天朝北派佛教的宗师。
嗣音虔诚合十,感谢护国寺上下救护了她的初龄。
****方丈却含笑道:“娘娘不必言谢,万物皆有缘法,公主是和我佛有缘。”
“望承方丈之言,要那孩子一生平安。”嗣音浅笑,继而和曦芳一起带着三个孩子缓缓往后禅院来,****送至一处却不再前往,只合十道,“老衲的师弟明源是此次照顾公主的唯一之人,只是他素来淡泊安宁,不喜欢人多,娘娘进去即可,宫人们还是止步为宜。”
曦芳已笑起来:“竟是明源大师照顾了初龄。”更对嗣音说,“早知如此,我该传话叫你安心。明源大师乃北宗医僧第一人,世上没有他医不好的病。”
****哈哈一笑,“昭仪娘娘谬赞了,不过是因缘际会,冥冥中自有生死定数。”
曦芳不语,同嗣音合十还礼后,便要入内。谁知淑慎忽而道:“既然明源大师不爱人多,那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她抬头笑眯眯问老方丈,“寺内可有一个法号净虚的小和尚,我和弟弟们与他有缘,想见一见。”
净字辈乃是如今护国寺最小的一代,****未必知道的那么多,边上已有法师提醒他,净虚平日负责打扫大雄宝殿,此刻也该在那里。
嗣音知道女儿的心思,便应允了,只嘱咐不许乱跑,就由他们跟着****大师一起走了。继而两人来到院内,此处果然与先头路过的禅房不同,竟仿佛是独门独户的一座院落,里头怪石林立、树木参天,宛如世外桃源。
一弯清溪旁,一个年轻的僧人穿着单薄的衲衣坐在石凳之上,如今正是天寒地冻时,他这一幅装束实在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手里一把刻刀,正静静地刻着一方玉石,神情之专注以至于对身后的动静浑然不觉。
摇篮就在他的身边轻轻晃悠着,上方吊了一枚竹蜻蜓,随着摇篮的晃动轻盈地“飞舞”,远远就能看见一只白嫩小手时不时地探出摇篮,仿佛要捉了那蜻蜓来玩。
嗣音本该迫不及待去看初龄,可莫名地却停下了脚步,她疑惑地看向古曦芳,曦芳才欣然笑道:“竟是忘了告诉你,明源大师是上一代方丈最后的关门弟子,收他入门的时候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是极年轻的。但是他十岁就开始行医,而佛家讲究论资排辈,他虽年小,却是和方丈同辈的师叔,受众弟子敬仰。”
“我想呢,还以为会见到和方丈一样慈眉善目的年长师傅。”嗣音一笑,便和曦芳一起过来,她们没有急切地上前去看初龄,而是合十施一礼,曦芳道:“明源师傅,好久不见。”
明源回过身来,见是古曦芳,微笑施礼,道一声:“古昭仪万安。”
“这位便是初龄公主的母亲梁淑媛,皇上托本宫和梁淑媛前来接公主回宫,也感谢明源大师照护公主,这一份恩皇上会记在心里。”古曦芳温和含笑,侧身让了嗣音。
嗣音上前微微欠身,“多谢大师,初龄如今年幼不知事,待她来日长大,必来护国寺重谢大师救命之恩。”
“娘娘言重,公主与我佛有缘,福泽丰绵得佛祖庇佑,并非小僧的功劳。”明源谦和,身上透着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十八九岁的青少年,本该血气方刚得意骄傲才对。
嗣音含笑不语,又缓步上前到了摇篮边,一见女儿不禁热泪盈眶,那么久不见,也不知她还认得母亲不认得,她俯身下去,轻轻唤了声“初龄”。
小初龄早在看到母亲的一瞬就眉开眼笑,本欲勾了竹蜻蜓的手急急地探向母亲,意在要她抱抱。嗣音难抑泪水,将女儿抱起扣入怀里。
曦芳笑道:“丫头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这是高兴呢。”嗣音羞赧,对明源颔首道,“让大师见笑了,曾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如今的一切宛如梦境。”
明源浅笑,合十念佛,说道:“娘娘和公主母女缘分深厚,自然不必多虑。”
此语嗣音如听梵音,顿感心情舒畅,含泪道一声:“我佛慈悲。”她转而细细打量女儿,她的确又长大了一些,眼眉渐渐像她的父亲,只是……眉心竟多了一点红痣,却不知是疤痕还是痣。
曦芳在一边也瞧见了,拉了初龄的小手逗她,“咱们丫头最聪明了,这小疤痕长在这里跟一颗美人痣似的,将来越发得好看,是不是?”
初龄似听得懂一般,笑如春芳。
“就不多打扰大师,本宫和昭仪娘娘先告辞了,来日定再来护国寺言谢。”嗣音抱着女儿欠身,她早就发现女儿只是被薄薄地裹了一层襁褓,同这明源一样单薄,但是她把女儿抱在怀里又觉得她是那么温暖而有力量,只是心里仍不免担心,便想早些离去,马车上都备了襁褓棉衣,要早早给她换上。
明源行礼相送,只是三步之后便驻足,二人也不怪,抱着初龄便要走了。目送她们离去,明源捏了捏手里的玉石,不想那一名讳尚未刻好她们就先到了,也罢,这亦是缘。他含笑望着嗣音远去的背影,眸中却仿佛融合了天地,只淡淡道一声:还会再来吧。
嗣音和曦芳出来,便着人去找淑慎,不料三个孩子已经往这里来,淑慎臭着一张脸,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待近了问缘故,才从泓昭口里听说,没想到此净虚非彼净虚,那打扫大雄宝殿的和尚并不是淑慎结识的小师傅,可护国寺只有这一个净虚,再无第二人。
“罢了,你若和小师傅有缘分,总会再见的,我们先回宫去。”嗣音安抚她,而自己的心早飞回皇宫,多想让彦琛看看他们康复了的女儿,他那里一定急坏了。
淑慎恹恹地答应了,离开时回眸望了一眼,和刚才来时一样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处,似曾相识。
沉浸在女儿康复的喜悦中,嗣音一时忽略了淑慎的情绪,直到回到宫里抱着初龄去坤宁宫请安时,泓晔才趁空对她说:“皇姐满心想带我们去结识那位净虚师傅,结果净虚却只是个小沙弥,皇姐似乎觉得被骗了,很不高兴。”
嗣音那时才发现,去时还兴高采烈吵得她和古曦芳头疼的淑慎,此刻只静静地坐在一边,连对初龄都提不起兴趣,想来先头在护国寺,她再回来时若是平素该吵着要抱初龄的,可那会儿她却整个儿蔫了一般。
“好好抱回符望阁去,这些日子不必时常抱她来本宫这里,天寒地冻的别叫她又受了风寒,本宫何时想她了,自会过去你那里或叫你抱来瞧瞧。”容澜看过初龄后,便欢喜地嘱咐嗣音,“这孩子看着愈发福气了,你瞧眉心这一点红。”
众人皆叹初龄福相,再聚了会儿便散了,嗣音带着两个女儿回符望阁,将初龄安顿好后,便来找淑慎,被欺骗的感觉很糟糕,嗣音能明白她此刻的迷茫。
屋子里,淑慎静静地坐着,脸上的神情淡漠而哀伤,手里一遍遍摩挲她的木雕立佛,仿佛是想到了伤心处,竟一时热泪盈眶。
“慎儿。”嗣音心疼极了,轻声唤了便到她身边,淑慎果然是委屈大了,一头扑进她怀里呜咽开。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是谁曾经对我说,在这个宫里眼泪是不值钱的?”嗣音笑着擦去她的泪水,哄她道,“你都是大孩子了,哭得像个花猫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