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就此去了,告诉皇上原谅我的任性,告诉他容澜这辈子想为自己活一次,我对不起他,但求他不要迁怒那个孩子……”容澜握着嗣音,手指几乎掐入她的肉里,也非她故意用这样大的力气,而真真是到了生命之重,“你要好好陪在皇上身边,不要离开他,如果孩子活下来,像照顾初龄那样照顾他……”
嗣音已泣不成声,毫不犹豫地连声答应她,“我都会做到,但是也求娘娘不要离开皇上,他不能没有您的。”
容澜点头,渐渐松开了手,嗣音起身来喝令太医和接生婆,“皇上有旨意,一定要保住孩子,你们也必须全力保住皇后。”
众人有那一句保住孩子的话,便能放开手来帮容澜生产,嗣音退到了外头,隔着一道帘子等待里面的动静。
她自然还记得自己生初龄时的痛苦,健康如她都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何况皇后年龄、身体,分娩都不在最佳的时候。而这个不足月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也是未知的,极有可能皇后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活不过一两天,而她也为之付出性命。mǔ_zǐ 俩若双双离去,届时她要怎么去面对彦琛,这一假传圣旨的罪名,她扛得起吗?
可是,面对这个为晏珅奉献了一生的女人说她想为自己活一次,就算把刀架在嗣音的脖子上她都不愿意去拂逆她,这个世上女人本就艰难,而宫里的女人皇帝的女人是更加的艰难,能有几个可以为自己活?在这样生死的关头还要剥夺她的权利吗?
里头有接生婆鼓励皇后用力的声音传来,突然又有太医急忙叫取参片给皇后含服的话,嗣音浑身的筋肉都紧绷着,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脊椎往上窜。
“梁嗣音!”忽而皇帝的怒声响起,彦琛不知怎么得到了里头的消息,竟不管不顾地跑了进来,他怒视着嗣音,为她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而愤怒,更为皇后的生死而心痛。
嗣音浑身颤动,一时无言以对,这两个人,她终究要负一个,出于一个母亲立场,她不得不偏向皇后,可是眼前的人方才分明嘱咐她一定要保住皇后,而她也答应了。
就在两人对峙无语,仿佛皇帝的震怒一触即发的时候,里头突然有婴儿啼哭声传来,这一声仿佛天籁佛音,顿时净化了所有人的戾气和哀愁。
络梅因激动而涨红了脸,冲出来跪在皇帝和嗣音面前说:“娘娘生了小皇子,mǔ_zǐ 平安,皇上大喜,mǔ_zǐ 平安啊。”
嗣音蓦然松口气,最后支撑身体的那一分力气消失,软绵绵地跌倒下去,竟是不醒人事了。众人又一阵忙乱,好容易让她苏醒,那里过来一个太医为嗣音把脉,面上竟是愣了一愣,忙着叫人再将嗣音放平,又仔仔细细地搭了脉搏,转身来带着不可思议地神情禀告皇帝,“恭喜皇上,梁淑媛有喜了。”
这么多的事情都在一天发生,彦琛那里不免有些茫然,大概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这一切吧。然此刻小皇子的襁褓已送了出来,虽是不足月的孩子,胎脂却很厚,白乎乎地蒙了一层,看着有些吓人。
彦琛伸手接过这个儿子,这个他从未期待过的孩子,可他就是倔强地来到这个世界,甚至几乎夺去他母亲的性命。他欢喜不起来,可心底终究软了几分,他又怎么能去厌恶容澜拼命为他生下的儿子呢?
但见一个太医跟出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此刻脉息平稳,只需假以时日静养补回元气,不会有大碍,但是这几日忌搬动,最好是留在景阳宫,待出了月子在搬回坤宁宫去。”
此时年筱苒等已得了好消息进来,她听见这句话无不欢喜地说:“自然就住在这里了,等娘娘出月子再回去。”
太医又道:“不瞒皇上,娘娘早产竟是好事,小皇子出生时脐带已绕在脖子上,倘若在娘娘腹中再等两个月,只怕会越缠越紧,到时候会更危险。小皇子虽然不足月,但胎位已倒过来,所以生产顺利,而且生命力又强,比一些足月生的孩子还好。”
众人听见不禁唏嘘,年筱苒稀奇地上来说:“这孩子竟是笃定要来到这个世上的,皇上,让臣妾抱抱小皇子。”
彦琛将孩子交付给她,众人便围来看,他则回眸去看躺在一边美人榻上的嗣音,各种情绪纠葛着,眼眸里竟透出淡淡的恨意,自然这份恨,自然因爱而生。
嗣音瞧皇帝的眼神也带了怯意,虽然得知自己怀孕,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心里怕彦琛不原谅她的“背叛”,见他此刻眉宇间仍挥不去的淡淡愁绪,心里头更痛。
“听说梁淑媛也有身孕了。”古曦芳无意识地走到两人中间断开了他们彼此的目光,她没有去看皇帝,而是笑着来问嗣音,“去年此刻你开始阵痛,而后隔日生下初龄,这会子又得了好消息,五月初三竟是你的福日。”
年筱苒那里得意地接嘴道:“可见我的泓暄是有福气的,他的生辰上总有好事发生,明年此时他又能借着弟弟的光大摆生辰宴席,而蛮儿和梁淑媛的孩子也落地了,到时候宫里头该多热闹。”
“梁淑媛的喜脉确诊无误吗?”刘仙莹那里似乎更谨慎,立在边上问了这一句。
太医忙道:“喜脉是最容易发现的,臣确定娘娘有了身孕。”
“筱苒,这里交给你了,告诉皇后她辛苦了,朕三日后便来看她。你们忙完也散了吧,让皇后清静清静。”可皇帝看起来完全不如女人们兴奋,只是淡淡地嘱咐贵妃后,便带着方永禄离去了。
刘仙莹过来对嗣音说:“臣妾送娘娘回符望阁吧。”
年筱苒也道:“先散了吧,过几日再过来,娘娘也要静养。”又叮嘱宋蛮儿,“你别上窜下跳的了,身子要紧,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念珍来问我要,害喜厉害也是好事,说明孩子生命力强。”
众人自然应了,便有耿慧茹送宋氏回宫,刘仙莹送嗣音回去,古曦芳和王选侍留下料理和照顾皇后,不多时皆散开。年氏把孩子抱还给奶娘时突然想起来,吩咐宫女道:“赶紧派人去隆禧殿把武婕妤叫回来,至于那几个秀女,嘱咐敬事房各打二十板子,叫她们记着教训。”
“娘娘,还是算了,没得打打杀杀的,咱们看着皇后呢。说起来孙秀女还是有功劳的,这一吓把娘娘吓得早产反而一切顺利,指不定足月生,孩子脐带绕紧了就什么也说不准了。”古曦芳劝和,笑道,“她们只怕个个都吓死了,不用打就记着教训了。”
“罢了,那个孙夏菡真是叫人气得牙痒,回头自有教训她的时候。皇后和梁淑媛还说把她指给七爷家的泓昕,就这样子送过去,还不叫贤王妃头疼死。”年筱苒又气又好笑,“你可别把功劳挂在嘴边,叫她越发得意了。”
“自然自然。”古曦芳应着,便也催促宫女去找武舒宁。继而和年筱苒过来喝茶歇口气,贵妃却说,“皇上好像不高兴呢,方才似乎梁嗣音对太医假传圣旨了,竟是要保孩子,你看皇上当即怒的,幸好孩子平安生下来,不然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曦芳不语,只是静坐一边,年筱苒又道:“她生孩子那会儿,名字早早就起好了,说儿子就叫泓曦,女儿叫初龄,我看泓曦这个名字是不会给小皇子了,方才皇上都没多看孩子几眼,抱在怀里时也是心不在焉,起名字的事更是没有提过。”
曦芳笑道:“这些话娘娘和臣妾说说便罢了,娘娘若听见,会伤心的。”
“谁知道呢,谁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瞧他今日和梁淑媛的光景,恐怕又要闹一场,自打她进宫后,皇上哪回不开心不是因为她呢。”年筱苒摇头。
曦芳道:“可皇上因为她更多的是开心,这一些已是娘娘和臣妾等人给不了万岁爷的了。”
年贵妃愣了愣,苦涩一笑:“你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