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着六道菜,都是用大土碗装着,分量十足。一道是大白菜,里面掺了几片腊肥肉,一道是清炖萝卜,一道是山椒炒干牛肉,一道油炒笋干,一道是炒腊肉,最后一道是凉拌海带丝。
“苏镇长,整点酒吧。”
“行,整点酒。”苏望点点头,到村里吃饭没有那么多忌讳,而且山里人很好客,你要是拂了他们的盛情,他们会觉得你不给面子。
冯支书拿出一个塑料酒壶,给苏望、杨光亮、周文兴和自己以及他家两个儿子倒上。“这是山里人家自酿的苞米酒,苏镇长,周干事,你们尝尝。”
苏望抿了一口,因为这是杂粮酿造的,所以酒味有点辣,没有麻水镇上糯米酒那样绵软,不过辣中回甘,别有一番味道。[]匡政之路47
“不错,够辣够劲。”苏望一口气把手里一两半分量小杯的酒喝完,然后吸了一口气赞叹道。
冯支书笑眯着眼睛,附和道:“山里寒气大,湿气也大,酒不辣就不够劲了。”接着又给苏望杯中满上。
“冯支书,杨村长,这次打扰你们,我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苏镇长,客气了,客气了。”冯支书和杨村长连忙端起杯子不约而同地说道,周文兴和冯支书两个儿子也端起了酒杯。随着苏望一饮而尽,大家也跟着把杯中酒喝完。
一轮酒下来,大家才开始伸筷子开始吃菜。苏望吃了一口大白菜,这是打过霜的白菜,味道非常地道,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甜味,跟其它季节吃的白菜完全不同。再配上腊肥肉的肥腻,吃得苏望满嘴都是香味。
煮萝卜也相当有味道,山里的萝卜不但有嚼劲,而且带有一种特有的清香,所以只是清煮,没有放多少油盐,但是萝卜本身的味道已经足够了。山椒炒牛肉干关键是山椒特别辣,配上有嚼头的烟熏牛肉,几口下去,把苏望吃得满头是汗。炒腊肉则是被切成大块大块的,泛着重重的油光,吃一口,满嘴都是油。
笋干和海带虽然都是素菜,但是冯支书堂客的茶油放得够多,再加上干辣椒的辣味,十足的义陵风味。
三杯酒下去后苏望坚决不让冯支书给自己倒酒了,“冯支书,够了,我酒量不好,三杯过后肯定会醉,下午我还想到处走一走,喝醉了可就误事了。”
杨村长在一旁劝道:“苏镇长,几杯酒而已,没关系的,再喝两杯。”
苏望轻轻地盖住了酒杯,笑着说道:“冯支书,杨村长,我下来是为了调查情况,不是来喝酒的,冯支书和杨村长如果没有喝尽兴,下次到镇上我请两位喝个痛快。”
看着苏望直视过来的目光,虽然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目光却直透人心,尽管还没有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但是也足以让冯支书和杨村长明白,坐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一般的小伙子,而是麻水镇的副镇长。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交流了各自的意思,然后冯支书放下了酒壶,“那就不耽误苏镇长的正事,那请多吃点菜,多吃点菜。”
吃完饭后,苏望对冯支书和杨光亮说道:“冯支书,你年纪大了,就让杨村长跟我跑一跑吧。我的想法呢,是先找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聊聊,再找村里最富的人家聊聊,最后到孤寡五保户、军属烈属家坐坐。冯支书,你看这样行吗?”
“好,杨村长,你就陪苏镇长走一走吧。”
岩头垄村最穷的人家在上岩垄靠东的一处山坳里,房子老远看去显得非常破旧,有半边像是被人为拉倒的,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几根木材,剩下的半边也是斜的,要不是有两根木头撑着,估计就倒了。
刚走进屋前的平地,杨光亮介绍道:“苏镇长,这家户主叫杨二财,四十来岁,堂客叫冯小花,还有一个老娘,快七十岁了,家里有五个女孩。”
“是因为计划生育被罚的?”苏望下意识地问道。
杨光亮点了点头,没有做声。周文兴在一旁接腔道:“镇里的计划生育一直是陈委员分管,她做事一向风风火火,作风有点……”话还没有出口,苏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周文兴心里不由一寒,下面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杨二财,杨二财,在家吗?”杨光亮扯着嗓子喊了两句,屋里传来病怏怏的声音道:“是村长吗?二财不在家,有事你进来吧。”
“是四嫚嫚(姑姑)吗?我带着镇上的苏镇长到你家来看看。”说罢,杨光亮向旁边让了让,带着苏望周文兴走了进去。[]匡政之路47
屋里的布局跟冯支书堂屋差不多,但是要破旧很多,只有几张看不出原色的凳子,一张瘸了腿的桌子,火塘里烧的是山上砍来的柴禾,因为没有干透,所以是烟雾缭绕的。在烟雾中,苏望看到一个枯瘦的老人坐在火堆旁,花白的头胡乱梳着一个髻,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非常单薄。旁边围坐着两个女孩,穿着有补丁,看不出颜色的棉衣,凑在火堆旁,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婴儿。两个小女孩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苏望三个人。
“四嫚嫚,这是镇上的苏镇长,这次来是到你家来看看。”杨光亮介绍道。
“不是来罚计划生育款的?”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一眼苏望,喃喃地说道。
“四嫚嫚,不是来罚款的,苏镇长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你家二财呢?家里的呢?”
“二财去观音庙帮人家做事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二财媳妇去地里刨萝卜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大丫去山上砍柴去了,二丫去塘边洗衣服去了。”老人呆呆地看着火堆,还是那样神不在焉地答道。
“苏镇长,四嫚嫚她年纪大了,神智有点不清楚,要不我们等等,等二财堂客回来再说。”杨光亮询问道。
“行,我们就等等。”说着三个人自己扯过凳子在火塘旁坐了下来。苏望看了一眼坐着的那两个女孩,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才三四岁,小脸红红的,满是白色皮屑,最小的那个还流着鼻涕。至于怀里的那个女婴,在姐姐的怀里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望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糖,伸了过去,“小妹妹,叔叔请你们吃糖。”
两个小女孩看着苏望手里花花绿绿的糖,眼睛露出极度的渴望,却畏缩地向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