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颇有几分幽怨,“这还是我的陪嫁不是?怎么听你的话,倒比听我的话更殷勤些?”
话才出口,她就挨了许凤佳一个瞪眼。“从前还以为你很聪明,如今倒觉得你笨得很,哪有人和你一样不注意保养……在家事上,我听你的不错,可别的事,你还是得听我的。”
这话里就又有了几分少年将军的霸道。
“人家又不是你的小狗。”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别过头去。“你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凤佳的话里就有了几分笑意,“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只是这一次说出口时,七娘子的心境已经同上一次大不一样。
她咬着下唇,强忍住了笑意,垂下头看着精致的碗碟,没有回话。
李庚家的第二天就把两份报告都送到了明德堂。
管事妈妈们还没有都到齐,李庚家的就将两沓厚厚的纸张塞到了立夏手上,口中还谦让,“仓促写的,并不大仔细,姑娘包涵着抄录。”
她这一动作,还没有按班列好队的管事妈妈们,倒都住了脚步,半带着疑惑地看向了立夏和李庚家的。
七娘子就在唇边藏住了一抹笑。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天下人的共性。
如果叫每个人都写一份这样的材料,恐怕这些管事妈妈们,又要觉得过分劳累,私底下自然难免抱怨。
可如今李庚家的一脸喜气洋洋,将这么厚的两沓东西材料递给立夏,她们又难免不多想:这什么东西,凭什么李庚家的要写,我就不用?为什么她有这个脸面,我就没有?
她和气地夸奖李庚家的,“妈妈办差真是殷勤!以后少不得还有更多的事,要交给你忙呢。”
李庚家的难掩喜气,“是少夫人抬举!”
等人一到齐,一些家中琐事发配完毕,她又迫不及待地向七娘子汇报工作进度。“和春华楼的人说好了,两席各十道大菜,今晚准时送过来,我们自己小厨房上预备好别的菜,太夫人今早捡了席开流觞馆……”
盛锦家的上前一步,“小丫鬟们是定了自鸣钟响五下就到流觞馆外头聚集……”
几个管事妈妈也都上前汇报,自然而然地沿用了七娘子当时定下的规矩,把整个家宴彩排了一遍。
七娘子含笑听了,又和气地夸奖众人,“果然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了,办起事来,就是叫人放心。”
等到散了席,老妈妈特地留下来和她说话。
“李庚家的虽然办事手段是有的,但脾气一向孤傲……”老妈妈夸七娘子,“也就是少夫人有这样的手段,一天不到,就收拢了她的性子。”
虽然是夸赞,但到底态度间也含了一丝疑惑:这么多许夫人嫡系出身的管事妈妈,七娘子怎么就挑中了两边不靠的李庚家的……
这就是在百年世家里当家的坏处了,凭着许夫人的支持上了位,有好处,当然不能忘了许夫人的嫡系。
七娘子笑着解释给老妈妈听,“如今既然是我当家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祖母这阵子,恐怕是不会稍停的。要折腾我,这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吃酒?”
而李庚家的平时就是管宴席上到处上菜传菜,和外头的大师傅们接洽了买席面的管事妈妈,七娘子不笼络她,笼络谁去?
老妈妈登时恍然大悟,钦服地夸奖七娘子,“这份心思,真是老道!”
她又有了几分好奇,“可太夫人又为什么要——要折腾您……”
到底太夫人位份尊贵,私底下编排她,还是让老妈妈红了脸。
七娘子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也就是我的一点猜测,是不是,还要看日后祖母是怎么行事的。”
又催促老妈妈。“您该到账房去了,这一眼看不见,还不知道两个账房私底下说了什么……”
老妈妈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少夫人只管放心,账房里服侍的几个小丫头,都换上了我们的人。就是两个妈妈住的地方,也都安插了几个人手,若是她们私下沟通,老身是一定收得到消息的。”
“老妈妈办事,我是放心的。”七娘子就赞赏地按了按老妈妈的肩膀,“以后这几个月,还多得是要仰仗你的地方呢!就是母亲当年留下的老帮手们,恐怕都要请几个出山来撑场面了。”
老妈妈顿时愉快地笑了,她起身告辞,“虽然也安插了人手,但总还是我亲自看着,放心一些。”
等老妈妈出了屋子,立夏跟着七娘子进了西次间,才称赞她,“真不知道您的心是怎么长的!总觉得要比商代的比干呀,还多了一窍!”
七娘子不禁哈哈大笑。“当家嘛,靠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呀。”
她又若有所思,“也不知道祖母究竟是不是安心要折腾我了。”
七娘子猜得不错,太夫人果然就不消停起来,当天晚上吃过了一席酒,第二天就闹了个肠胃不舒服,还嫌钟先生看得不好,要七娘子另找大夫,一时间,七娘子颇有些脚不沾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