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吓了一跳,还没有开口,许凤佳已经续道,“不过四哥却不这样看,我也觉得很玄。北戎骄傲无比,宁可战死也决不向我们投降,和北面的女真相比,要更刚烈得多。就是鬼王叔想要归顺,也得看手底下的人愿意不愿意,更有可能,四哥怕是权宜之计……为了这件事,他和桂家的几个少爷闹得都不大愉快。这一次回来,可能不去西北了。”
“四哥可是个聪明人。”没等七娘子评论,许凤佳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看着粗豪,心里什么事都明白。既然他这么不看好西北情况,我看皇上要是轻信鬼王叔,几年后等他们坐大,北疆那才是真的要不太平了。”
内部自己反抗作乱,就算是平息了这一动乱,也不会有太多的表彰:毕竟是窝里自己闹起来的,大家都没有什么脸面。四少爷既然不看好鬼王叔一拨人是真心归顺,想要回到京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七娘子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她是经历过后世兵马的,从来都觉得jūn_rén 当以保疆卫国为自己的目的,四少爷这样做,对个人来说当然是有利了,可……
她对四少爷的好印象,不禁悄悄剥落了一块。
“四哥想要回京,也好。”她沉吟着道,“我们就是不从中促成,至少不需要徒然作梗。四嫂那么着急要开春去找四哥,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五嫂呢又横插一杠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有一些事,也要等明年开春做起来才更方便一些。她不走了,那是更好。”
许凤佳瞟了七娘子一眼,忽地叹了口气。
七娘子就奇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也不是……”许先生罕见地有了几分害羞,麦色脸颊上,跃起了一片深泽。七娘子又纠缠了他一番,他才不情不愿地吐口道,“从前我想自己一个人来查善礼的案子,真是天真了。”
想必也是这一年来,见识到了后院的斗争,才明白自己当时的言语,实在是有些想当然了。——最难得他察觉不对,也就坦然承认,并不文过饰非。这一份坦承,就是七娘子自己都不具备。
七娘子的目光就温暖了下来,她望着许凤佳笑了一笑,并没有说话。
许凤佳却又出了一回神,才皱着眉头,轻声叹道,“现在再回头看从前的事,真的有太多不懂,太多谜团了。我真是不懂,善礼自己当时年纪小,不说什么了,可为什么四姨明知道我们许家内部一点都不太平,还要把善礼嫁进来……以她的性子,就算……”
他没有说下去。
七娘子也已经明白了许凤佳的意思。
许凤佳当时年纪小,不知道大宅门里的险恶,所以才轻率地说出要求娶七娘子的话来。
可大太太年纪却并不小了,也是到许家拜访过的,和许夫人更是亲生姐妹。许家内部有多复杂,许夫人未必会瞒着她骗五娘子嫁进来。而以五娘子的性子,在这样的地方又岂能不处处碰壁?就算她没有被人害死,恐怕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开心。
大太太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呢?
七娘子就短促地长出了一口气,“一样米养百样人,你四姨的很多想头,我看你还是放弃去揣测为好。她这个人……一辈子就吃亏在小气两个字上了。”
许凤佳眸色深沉,沉吟了半晌,也随着七娘子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提这个话头,而是提起了九哥夫妻俩。“上回你回娘家的时候,九哥媳妇对你说起她哥哥没有?权子殷也就是今年夏天在江南露了一面,入秋以来,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是皇上,也着急着要找他。”
“瑞云自己是新媳妇不好老回娘家的,还是我告诉她,她哥哥今年夏天在江南出面赈济灾民来的。”七娘子想到权仲白就好笑。“世上也真有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他也快回京了,当时离京的时候,皇上让他给太子开了一年的太平方。现如今一年时序快过,他再不现身,只怕皇上都要下通缉令去拿他。”许凤佳忽地一笑。“等他回京了,皇上吃头汤,第二家就是我们许家,先请来看过娘的病,就让他给你扶脉。问一问这习武对你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助益,若有呢,我想好了,沧州那一带不少世家大族,都有女眷习武的,我们寻一户在京师的沧州人家,把你送去学几套女眷健体的拳法脚法,你每天起来打几套是最好的——我看你跟我打了这么快一个月的拳,脸色眼看着就好多了……”
七娘子只觉得头大如鼓,她捂着耳朵呻吟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碎嘴子了许凤佳,讨厌讨厌,我不要听,我不要练拳——”
许先生忽然挂起一个坏笑,视线渐渐火热起来,他压低了嗓子调笑。“你不练拳,怎么跟得上我?昨晚上不过要梅开二度,你就直嚷着累……”
“你还说!”
西三间内就响起了七娘子羞恼的埋怨,与青年男子畅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