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心中柔软,抱着他坐在树下。
“这是天,这是树,树干,树叶……看,这是蝴蝶。”
“蝴……”
阿梁轻声说着。
富贵就卧在杨玄的脚边,把脑袋放在他的鞋面上。
阿梁闭上眼睛,睡了。
杨玄低头一看,富贵四肢卷缩,侧躺着,也睡了。
他背靠树干,心中空灵,也闭上了眼睛。
阳光挥洒下来,被枝叶遮挡,斑斓的光影就撒在地上,以及二人一狗的身上。
周宁出来,见到这个场景,抿嘴微笑,示意众人动静小一些。
“娘子。”
怡娘也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
周宁笑了笑,走了过去。
她看了怡娘一眼,“夫君少有这等放松的时候。”
“是啊!”怡娘说道:“当年郎君还小,就不大哭,很是懂事。”
周宁对杨玄小时候的经历颇有兴趣,“夫君小时候很乖吗?”
怡娘笑的古怪,“乖是乖,白天乖,晚上闹腾。”
周宁笑道:“我还以为夫君小时候就异于常人。”
“自然是有的。”怡娘显然在想……半晌说道:“郎君小时候偶尔会很严肃,彷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可见,这便是宿慧。”
孩子就是这样,阿梁偶尔也会一脸苦大仇深……周宁点头附和,“是啊!”
怡娘看了她一眼,“郎君身上带着血腥味。”
周宁一怔。“没有吧?”
怡娘自信的道:“嗅不到。你注意郎君的眼神,杀人后,看着会越发的和气一些。”
周宁仔细一想,还真是,“您真是够仔细的。”
怡娘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够仔细,而是我关注了郎君。”
你爱一个人,就会关注他的一切。
怡娘见周宁有些发愣,就说道:“娘子事多,我却无所事事,这不同。”
周宁笑了笑,叫来章四娘,“去前面问问夫君今日去做了什么。”
章四娘跑出去一步,臀儿习惯性的一颠,这才想起是在娘子面前,赶紧收了神通,走的无比端庄。
怡娘叹息,“就是个蠢的。”
周宁说道:“蠢,许多时候也是一等自保的手段。”
“你也看出来了?”
“就让她继续蠢吧!”
二人相视一笑。
章四娘一边跑一边想,自己方才是不是犯蠢了。
到了前院,她去寻王老二。
“二哥,娘子让我来问郎君今日做了什么。”
王老二正在愁眉苦脸的咬着毛笔,看着杨玄交代的作业,“郎君抄了黄家。”
“哦!”
章四娘小跑回去。
“说是抄了黄家。”
“杀鸡儆猴。”怡娘说道:“郎君在邓州杀了不少豪强,在北疆却不会主动出手。黄氏,多半是做了谁的替死鬼,出来打头。”
周宁说道:“夫君刚到桃县,立足未稳。他可以选择怀柔或是强硬。如今看来,他是选择了强硬。”
怡娘笑道:“夫唱妇随。”
“我知道外面不少人在看着夫君,想看看他下一步会如何。是继续强硬,让北疆在他的威权之下瑟瑟发抖,还是结束三把火,一切如常。”
“许多时候,女人并非什么都不能做……”怡娘轻蔑的道:“那等把女子当做是附庸的,多半没出息。”
“您是说武皇吗?”周宁笑了笑。
怡娘莞尔,“是啊!武皇称帝,打了多少男人的脸。
时至今日,那些所谓的史家,在正史、野史中各种编排武皇,恨不能把她写的十恶不赦。
归根结底,不过是想告诉世人,女子平庸便是德。
看看呐!武氏称帝,做了多少恶事,可见女子想取代男子是如何的十恶不赦,是如何的痴人说梦……”
她看着周宁,目光慈祥,“郎君艰难,娘子却不好袖手。该做的,也得做。”
周宁是个聪明人,分寸感非常强,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她分的很清楚。
故而到了现在,核心圈子的人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可怡娘却觉得她太过谨慎。
等怡娘走后,周宁走到了树下。
“你不必说。”杨玄依旧闭着眼,“大事还没成功,什么猜忌都是笑话。再说了,女子能做事不是坏事。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周宁坐下,“可史书上许多记载……女子做事,不吉。”
这个女子做事,指的是后宫女子。
“担心以后被曹颖他们说是干政?大可不必。”杨玄背靠树干,担心吵醒儿子,声音很轻微,“武皇登基,乃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也有施展的地方……宣德帝后来病重却不肯把权力交给孝敬皇帝。”
周宁说道:“按理,宣德帝病重,可以让孝敬皇帝临朝。”
“临朝了。”杨玄对此事依旧不解,“孝敬皇帝临朝十余日,处置政事井井有条。可十余日后,却变成了武皇处置政事,孝敬皇帝在幕后掌总。”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杨玄问道。
周氏按理消息该灵通,可周宁依旧有些不得要领,“说是孝敬皇帝处置错了一件事,但具体何事却不得而知。随后,政事就转到了武皇那里,宣德帝在幕后掌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杨玄说道:“这件事若是能查清,弄不好就能查到当年三人反目的缘由。”
孝敬皇帝的悲剧在于他的性格,这是杨玄的认知。更悲剧的是他遇到了一对千古罕见的父母,都是巨老,都是强人。
“此事,不着急。”杨玄微笑看着孩子。
“嗯!”周宁把脑袋偏一边,搁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道;“男人强硬,女人总是要柔弱的。”
杨玄点头,“阴阳互补。”
说着,他暧昧一笑。
周宁起身,“最近无事,我便请了那些官夫人来饮酒,喝醉了子泰可别说我!”
“喝多了我们爷俩躲着你。”杨玄抱着不知何时醒来的阿梁笑。
“嘁!”
周宁摸摸阿梁的脸颊,起身吩咐,“叫人准备帖子。”
……
孙家,孙贤坐在屋里写字,几盆冰搁在边上,屋里凉悠悠的。
侍女按着卷轴的一边,露出了白嫩的小臂。
正在凝神静气时,管事出现在门外,“郎君,林公来了。”
“请了来。”
孙贤依旧在积蓄气势。
“孙公。”林浅急匆匆进来,他和孙贤是儿女亲家,通过联姻,两家也变成了盟友,“杨玄的娘子发了帖子,请北疆官夫人们赴宴。”
孙贤没抬头,“杨玄刚强硬抄了黄家,这是换了娘子来怀柔,打一巴掌又给颗枣,谁给他的脸?”
笔动了!
——忍无可忍!
四个字墨迹纵横,笔锋锐利。
彷佛带着一股子杀气。
孙贤抬头,“杨狗打了咱们的脸!”
林浅双眸中多了厉色,“抽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