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皇帝只是和重臣们商议政事,人数不多,君臣间很是随意。这叫做常朝。但今日皇帝却召集了在长安六品以上官员议事。
皇帝高居其上,看着群臣说道:「当初朕灭了石逆后,不是说回师长安,而是南征灭了南周。有人说朕是发憷了,担心回师长安会导致关中那些大族豪qiáng联手作乱。」
群臣心中一凛。
皇帝淡淡的道:「朕当年来长安时,在逆旅中曾听闻一句话,关中,是世家大族的关中,是豪qiáng的关中。」
这话越发的令人不安了。
臣子们不自在的看着手中的笏板。大唐的规矩,五品以上官员拿象牙笏板,而五品以下的只能拿竹木笏板。
等级森严在此展露无疑。
为了弄象牙笏板,大唐每年都会和海外、西南小国交易。
此刻的笏板上,除去几位重臣之外,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而且,五品以下官员很少会有当朝上奏的机会······平日里的常朝他们没资格参加,要奏报事儿也只能走递奏疏的渠道。
皇帝开口便把关中大族和豪qiáng定位在了帝王和江山的对立面上,虽说这话十足真金,可许多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皇帝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但说朕担心,说朕发憷,是那些人的自我陶醉。」
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朕进了长安,百事待兴,让朕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如今,永德元年的春风吹过了这个大唐,各处生机勃勃······」
咦!
皇帝怎地又换话题了?而且很是祥和。这不是喜怒无常吗?
群臣腹诽着皇帝无师自通学会了帝王装神秘的技法。「可这个春风却吹不到有些人的身上。」
皇帝的嗓门拔高了些。
皇帝说的是······几个臣子偷偷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就在关中,就在这个天下,多少人被bī迫为奴。春风吹拂,他们却只能在主人的指使下在地里拼死劳作。」
来了!
来了!
终于来了!
皇帝上次出手,把当年在奴籍事件中对孝敬皇帝下黑手的襄王一家子处置了,更是令人弄死了襄王。许多人都说皇帝为父报仇没问题,但出籍的事儿太大弄不好便会引发天下动荡,皇帝必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果然,襄王被弄死后,皇帝仿佛忘记了此事,再也不提。于是,关中大族和豪qiáng们,以及权贵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皇帝会在今日,在这么一个和风劲吹的好日子里重提旧事。「陛下,那些都是奴籍啊!」有人提醒道。
「你在提醒朕该按律办事?」皇帝看着那人,「这话,没说错。」但,皇帝旋即问道:「那些奴仆可都是正当收纳的?」
正常收纳······可能吗?
大唐律,除非是犯下大罪,被处罚为奴,否则不可收纳良民为奴。可每年被罚为奴的人有多少?
「朕没去查什么户籍异常,朕只查了这十余年来每年罚没为奴的人口有多少。你等可知有多少?」
皇帝笑吟吟的道:「算下来,每年被罚为奴的人口不到五百。五百!可关中和天下这十余年增加了多少奴隶?谁能告诉朕?」
众人纷纷听到了雷霆在大殿上空轰鸣。有人甚至汗流浃背。
要出大事了······「八十余万!」
皇帝指指群臣,「这只是初步估算,兴许,是百万之上,兴许,是更多。朕只想问问,这时候为何无人说违律?」
谁敢说?群臣低头。
「律法成了贵人们擦pì股的草纸,朕回头也把大唐律撕了,拿来擦pì股,你等看可好?」这些臣子在平日里提及律法时,总是道貌岸然的说些律法之下无亲情,当大公无私云云。此刻,却鸦雀无声。
设计规矩的人,往往会把自己置身于规矩之外。律法同样如此。
「违律之事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你等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是该视而不见,还是······出手矫正?」
谁敢开口?
谁开口便是那些肉食者的死敌!
「陛下,动手吧!
这特么的谁啊?
群臣愕然,心想这人胆大包天,竟然不惧天下肉食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