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美娘没先去俞如眉那儿,而是回阁楼把披风脱下来浣洗了,叮嘱樱桃好生看着莫要被人拿了。
樱桃有些不满意地说:“姑娘您多此一举,这料子还没咱家小厮身上穿的好,谁稀得偷拿。”
美娘瞪她:“叫你守着你就守着,哪儿这么多废话!干了你替我收回屋,我自个儿熨平熏香,你毛毛躁躁的,我怕你弄坏。”
说罢美娘去俞如眉的小院子吃饭,还给了王嫂些银钱,让她明日单独出府买些上好的酒菜待客。
晚上临睡前,美娘把披风展开,一寸一寸细细熨平,突然发现边角有个地方开线了,便拿针线来补好,密密的针脚扎得结实。美娘做着做着一时兴起,便换了根牛毫小针,穿上一股青色细丝线,在披风领子的后面绣了个米粒儿大小的“美”字。
“真好闻。”
美娘捧着披风深深嗅了一口,满心陶醉地躺倒在绣榻上,脑袋枕到换下的破衣裳,掉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印满她的小脚印。
美娘瞥见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怒气冲冲地喊:“黄莺,黄莺——”
黄莺推门进来:“姑娘什么事?”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美娘捏起帕子扔在地上,小脸气得通红。
黄莺糊里糊涂:“这不是姑娘你的吗?在国子监门口我从你脚下捡的。”
美娘恼极了:“什么叫是我的?你哪知眼睛看见我用这种花样儿的破帕子了?快拿去烧了,不许再让我看见这张糟心玩意儿!”
“好了好了,我拿走就是,姑娘您别发火。”黄莺委屈撅着嘴,拾起帕子退出去。
美娘的憋闷气还堵在心窝子出不来,她捋捋胸口,气呼呼倒头睡了,拉过被子盖住头,在肚子里把蒙面的yín 贼骂了千百遍。
院子里头,黄莺正说烧掉帕子,打开一看却见上头绣着杨花,旁有诗句“又踏杨花过谢桥”。
“这么好的帕子烧掉太可惜了,还是洗干净收起来,没准儿姑娘明天又要找哩。”
上元灯节这日,美娘早早起来梳洗,先去了王金桂那里请安。她爹尤思仁也休沐在家,见到她问:“文扬今日回来么?”
美娘道:“还不晓得。哥哥说国子监课业多,忙不过来就不回家了。”
王金桂阴阳怪气地说:“那是,谁不知他念书念得好。不回来好,省得回府耽误了他读写的时辰,万一以后落榜可要怨咱们了。”
尤思仁轻咳一声,却也无可奈何。美娘面带微笑,对着王金桂说:“我娘常常羡慕大娘有二哥陪着,不像我哥,一年倒头就回来四五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我娘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还是二哥孝顺,天天在家侍奉长辈。”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王文渊偏偏是个不长进的家伙,考了三回也没能进国子监,此事就成了王金桂的一块心病。
王金桂脸面有些僵,却不好发作,只得赶紧绕开这话:“听说西市钟楼扎了座灯山,晚饭过后咱们出去瞧瞧新鲜,美娘你也去,记得打扮一下。”
和他们一块儿出去?她大哥怎么办?那个君子怎么办?
美娘想回绝,但又寻思立马开口不妥,便扶着额头道:“好。不过大娘我头有点晕,想先回屋躺躺。待会儿您差人来喊我便是。”
王金桂挥挥手放她走了,美娘心想横竖先答应着不得罪人,届时就推说身子不舒服出不了门,等王金桂他们走了,她再和大哥出去赏灯。
装模作样回了阁楼,美娘把洗干净薰过清香的披风叠好,随即去了俞如眉的院子,帮着她们准备吃食。双手揉着面,美娘的心也像面团儿一样软绵绵的,一直抿着唇笑。
俞如眉见状打趣:“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美娘只说:“哥回来吃饭我心里欢喜呀。”
“以往他回来可没见你这么笑过,到底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没有啦,娘您别问了,快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我要上屉蒸点心了。”
小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早早就做好了饭食等着尤文扬回来,谁知都等到黄昏日落华灯初上,尤文扬和温澄海却还是没影儿。倒是黄莺过来催说王金桂喊美娘去吃饭,吃完好出门。美娘把身子不舒服那一套搬出来搪塞,让黄莺上前头回话,自己从角门溜到街口翘首以盼。
左等右等,等来等去,终于等着人来了,却不是尤文扬,而是尤文扬在国子监的同窗,叫杨复来的,曾经两家是邻居有些来往,所以美娘也认得他。
美娘愕然:“杨大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对了你见着我哥没?”
杨复来满头大汗,神情有些急迫,开口就连珠炮一般:“美娘不好了!你哥打瞎了中书彭侍郎家小儿子的眼睛,被衙役抓进了衙门要用刑,你快喊你爹去衙门救人罢!”
美娘双眼一黑,差点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