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方止,他狠很讲烟扔在而来地上,一脚踩灭,抬起眼睛,已然充满血丝,“誓约书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知道你想怎么着我们,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学生,都未成年,这只是我们瞎胡闹玩玩而已,你定不了我们的罪!”
“这种鬼话,你自己信么?如果你自己信,何必问我如何想!”
“你!”
“赵杰,我真想大耳刮子抽你,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既然你自有主张,那就滚,何必坐在这儿,跟我废话!”
蹭的一下,赵杰站了起来,抬步就走,可没走到五米,终于又定住了脚步,扶着岸边的老柳树,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人,一时血勇,认为真理在手,天下我有,要搅乱四方风云,好名扬天下,可真当惨烈的后果突然到来,那比脆生生玻璃强不了多少的心理防线,立时崩塌。
此刻,赵杰想的全是,上百同学被自己拖累,自己老母将来无人奉养,郁郁而终,这种种可怕的后果,纷至杳来,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人哪里承受得住。
“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就一直在这儿哭吧,你母亲可等着你买菜回去呢!”
薛向一支烟抽完,步到了他身前。
赵杰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赶忙擦干眼泪,想起在人前哭了,一张白脸臊得通红,“你说吧,我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总之,不能牵连到我妈妈!”
薛向叹气道:“你真的以为现在是封建社会么,搞株连,你揣着些怨气,听了些鼓动,就以为真理尽在己手,你何时想过这个世界好的方面,算了,我也不跟你上思想教育课了,会有人来给你们上的,你现在把那个劳什子誓约书给我,再写一份自白书给我,我知道你受了委曲,见不得赃官,你们闹腾的目的,不就是消灭这些赃官么,自白书里也可以点出来,会有人给你们做主的。”
“我想知道我到底会被怎样,会不会被……”说话儿,赵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想什么呢,毛孩子!”
这会儿,薛向已经难得跟这家伙较真了,初始,他还真以为这家伙有成熟的思想,哪知道纯是凭一时血勇,再加上些亲历的不公,就敢衍生出干这种蠢事的胆量。
“那我还能接着上学?”
啪!
薛向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巴掌拍在赵杰的脑袋上,“废什么话,按我说的做,再敢啰嗦,老子先结果了你!”
………………
从赵杰家吃完二道饭,已是下午两点半,赵杰将薛向送到路口,把住方要关上的车门,道:“薛叔,我写得句句是实,张凯发一干人仗着自己是学校领导,掌管后勤,大肆贪污倒卖粮票,他儿子张凯也私下贩卖,甚至在教室贴出了告示,明码标价,而该我们享有的国家补贴,都被这些王八蛋贪了,您说说,这公平么,凭什么,我们就要吃馒头,喝凉水,那帮王八蛋就能吃肉喝汤!”
薛向笑笑:“共和国不是不好么?怎么你还埋怨它分给你的东西,你没得到,没得到这正常啊,来在你眼里,她就不好。我看你小子不是因为世界不公,而闹腾,而是因为自己没享受到应得的好处,而不满,按照这种思路想下去,你大概和部分愤青一样,不是恨贪官,而是恨自己不是贪官!”
刷的一下,赵杰红了脸,张了张嘴想辩,却是开口已忘言。
薛向方要拉上车门,忽然一拍额头,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朝赵杰递去,“你看看我这记性,说好了是来发奖学金的,饭吃了,反把正事儿忘了,难怪你拉着车门不让我走了,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性子啊!”
“不,不,不……”
受了薛向这句打趣,赵杰就通红的脸,简直快滴下血来,一边摇头,一边闪躲着身子,避开薛向的大手。
可薛老三要塞钱,这天下谁躲得开,不待赵杰身子动作,钱就塞进了他衬衣兜里。
见赵家抓出钱,要塞回来,薛向立起脸,“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假清高的劲儿,你小孩子一个,要的什么脸皮,你有事要面皮,别让你母亲受苦啊,你拒绝得是痛快了,你赵杰的脸皮是保住了,你想过没想过,这些钱,能让你母亲多吃几斤肉,多喝几桶奶粉,多看两场电影,少些压力,多些欢乐!”
眼见着赵杰红了眼圈,薛向住了嘴,伸手在座位底下探了探,掏出一书来,递了过去,“这《世界通史》送给你,当然只是上部,待你看完了,再来找我要下部,从这里面,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白,没有黑,最后我想跟你说的是,时代会进步,国家也会前进,可是这前进过程中,永远不会一帆风顺,总有波折,有阵痛。遇到波折,阵痛,我们要做的,总不是打翻这条船,我坚信淌过湾流,终将见到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