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天气,即使是在夏天的季节里,早上也是寒冷得出奇。南方过来的安蒙军将士们,在绥远采购了大量的滩羊皮,又把军装的呢子布面缝在了外面,在早上的时候,才能抵挡塞北过来的凛冽寒风。
安蒙军三个团经过了张绍曾的会商,承担了锡林郭勒盟方向出击外蒙的任务,毕竟他们对巴彦卓尔方向的地形没有这些在塞外待了长远日子的第八十混成团官兵们熟悉。而安蒙军的兵力也比张绍曾部强大,从锡林郭勒盟方向出击,哪怕是做主力会战,都是不用怕的。
安蒙军在绥远招募了九千名夫子,还配属了上千匹的骆驼和驮马,几乎把绥远市面采购一空。除了留一个营在绥远,一个营在托克托之外,全部整师而上,先抵达额仁厅(现在的二连浩特市),在那里稍作修整,便直抵库伦。
虽然雨辰从安徽到北京都没给何燧定一个时日,但是何燧自己打算的是在三个月内结束外蒙战事。每个月安蒙军就要花费快七十万元,他虽然知道雨辰有钱,但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连随军夫子达到了一万多人的队伍在无边无际的草甸子、荒漠滩上已经走了七八天了,偶然碰到蒙人聚居的区域,他们对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都忌惮得很。何燧都命令部队离他们远处扎营,只派采买人员带着银元去补充粮食马匹,光复银行的票子还没有通行到这里呢。
每当夜晚他在营外散步的时候,就觉得天上的繁星似乎从脚底一直到头顶将自己包裹在其中一样。偶有马匹骆驼的鸣叫声,在这个草原的夜里,更显得苍远。
不知道他的士兵们怎么想,何燧有时真的觉得,自己若干世之前,就是为大汉民族执干戈卫社稷战死在这里的战士。现在,他又回来了。
远远地看见对面山坡露出了一个喇嘛庙的顶子,骑马在何燧身边的张之江笑着指着那里介绍道:“灼然兄,那里就是贝子庙了,也是锡林郭勒盟苏尼特、阿巴哈纳尔两旗共用的治所,过了贝子庙,就是咱们的目标额仁厅啦。”
他在托克托外围之战被救回来之后,旧部队在整理,他又一心想请战为张振杨报仇,张绍曾于是就把他派到安蒙军作为联络官。他对口外地形熟悉,在行军当中真是帮了安蒙军很大的忙。何燧也一路向他虚心讨教在草原沙漠作战的经验。两个人都是直爽的jūn_rén ,相处得非常融洽。
何燧一笑:“总算到啦!过了这里可就准备打仗了……之江兄,要不是你是二十师编制内的军官,我是真想让个营给你带带呢。”
张之江呵呵大笑:“大不了我不在二十师干就是了!在你们这里兵强马壮有仗打,饷钱又高,做什么我不能到安蒙军服务?给我一个骑兵营,我还是带得绰绰有余的。”
两人正谈笑间,就看见后面十来个骑兵飞马赶了过来,看身上符号,应该是留守绥远的安蒙军军需部的人。那里都是安蒙军参谋长孙裳在照应,不知道为什么大事情把他们派过来了。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赶了好些天的路啦。
骑兵们驰到何燧的面前,将马勒住,在马上行礼。何燧还礼如仪:“到底什么事情?孙参谋长把你们派了过来?”当先的骑兵是个上士,他大声道:“孙参谋长在后方收到一些江北转发过来的电报,还有报纸。他觉得这些事情很重要,就派我们送来了。”
什么电报报纸有这么重要?何燧狐疑地将骑兵手中的包裹接了过来,签收之后道:“好,我收到了。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骑兵上士大声道:“请何师长放心!沿途都有兵站,咱们按站回去,不会有问题的。”何燧现在虽然是安蒙军的司令,但是江北军的士兵们还是习惯叫他师长,他听得也很自然。
等到他把包裹拆开,在马上一份份地按日期阅读之后,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阴沉。张之江凑了过来:“灼然兄到底什么事情?”
何燧喟然叹道:“才离开江北没多久,鄂赣之间就开战啦!”
“什么?”发出惊呼的不止有张之江,还有才从骡车里钻出来的参谋处长李睿。他们一起把那些近日的通电和报纸分开看了。最后李睿冷笑道:“打得好!让同盟会和黎元洪打去,不知道最后得大便宜的,是咱们师长还是袁世凯?”
他这一句话,可让何燧和张之江听着都不顺耳,何燧对同盟会很有感情,而张之江北洋出身,而李睿对这两方面都说得很不客气。他还拍打着手中的那些报纸道:“看见没有,这次咱们师长是既没有发通电,也没有写文章,估计在后面正虎视眈眈着呢。要说这次大事情,背后没师长的影子,毙了我我也不相信!”
何燧大声道:“纵云,住口!这些话也是好乱说的?还是专心研究你的参谋业务!”
李睿嘿嘿一笑,又钻回了骡车。他可懒得和何燧争辩,在他这个狂热的雨辰拥护者来说,何燧对雨辰并不是很贴心的样子,才是未来需要当心的人物呢。不过只要有他在,以他青军会执委的身份,就不怕何燧把安蒙军拉走。
何燧和张之江对望一眼,都觉得是满心的黯然。在外蒙他们这些将士踏冰卧雪,还不就是希望祖国金瓯无缺,团结兴旺?但是现在内战又起,真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之江淡淡道:“灼然兄,你们的雨司令,应该是雄心大得很呢。刚才李参谋处长的话,其实是实话。国家有两个强人对峙,还有那么多各有心思的地方势力,非民国之福啊。最后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来收拾全局……只希望到时百姓少受点苦,国家的元气能多保留一点啊。”
何燧沉着脸不答话,雨辰的雄心他是再清楚不过。他可是从镇江一直陪着他走过来的!从内心里,他也是想着雨辰能真正收拾全局,但是这不是以阴谋或者牺牲国家民族利益为代价!雨辰虽然没有牺牲国家民族利益的行为,但是他行事,有时阴谋味道实在太浓厚一点了。以后按照他的行事,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自己该不该跟他一直走下去?什么也不问?这样自己心里面的挣扎,也许会少很多呢。。
最后他还是摆脱了这些想法,眼前自己的正事,还是把库伦打下来。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想法,叫做逃避。
北京的车站上,客车已经全部停运了。站台上满满的都是灰色制服的jūn_duì ,高声叫骂着,互相拥挤着挤上车厢。兵站准备的干粮,放在几十张大桌子上的,都是热腾腾的炊饼。士兵们拥挤着去抢拿,兵站的军官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有满站的骡马被士兵们赶着上车,这些骡马明显没有经过完善的训练,都大声嘶鸣着不肯上车,急得士兵们是又踢又打,一匹马挣脱了缰绳。在车站里四处乱跑,更增添了嘈杂和混乱。
陈宦坐在花车车厢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又重重地把帘子放下,怒道:“第八师未经完善的训练,这个样子还情有可原。怎么第二师第三师都是老队伍了,还这个样子?”
身边的军参谋长王汝贤也是前清时就当过协统的老人物了,苦笑道:“二庵,你久在参谋部,是不知道老北洋六镇,早已经成了骄兵悍将啦!除了曹仲三的第三师还略微整齐一点,其他部队,因为前些日子欠饷闹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你带兵出去,正好可以整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