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没有什么话想说。李奎元这个计划听起来的确是有可行性的。现在他们被从直鲁豫的基本地盘赶出来,西进就是最自然的选择,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想找一个窝罢了。他们没有宗旨,没有政权的名义,在现在大势所趋的情况,还想搞割据的这一套,到底还能坚持几年?这些将领的心里,大概还以为现在和以前的情势是一样的。雨辰看来就要牢牢掌握住中央,到时候在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面前,他们就算在西北搞出一点局面来,也是不堪一击的。中原逐鹿都已经失败,还想东山再起?不过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在雨辰未来稳固住中央之后,为了统一,迟早还是要向西北下手的,到时候自己要是能在其中扮演一个雨辰西进开路先锋的角色,奉给他一份丰厚的礼物,自己又将如何?想想真是非常有诱惑力呢。想到这里,在满座北洋将领兴奋的目光当中,他微微笑了起来。。
东北仍然是冰天雪地当中,还远远没有到化冻的时候。南满的大地上,现在就是安蒙军纵横的天下。三万多的jūn_duì ,加上部分配合的奉军,简直就是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向伪满洲国那些可怜的部队压了过去。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进军上千里,徒步走完了整个的辽西走廊。他们的目标就是一直压到朝鲜边界,将安蒙军的军旗插在中朝边境之上。张作霖在奉天省自己掏钱征发了大量的夫子,为安蒙军提供着充足的后勤保障。他在这次南满事件当中的表现,在雨辰心目中有些完美无缺的意思,雨辰已经通过杨度向他表示,他以后安心坐镇奉天,自己还要他负更大的责任呢。对于雨辰这方面的势力来说,南满事变即将圆满解决,他们获得了再好不过的一个结果,在日本的挑衅面前没有吃亏,完全平定伪满洲国也就在眼前。当胜利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对大选是多么大的一个帮助?一向不太干涉前线指挥官自己职权范围内决定事项的雨辰,都接连向何燧发来电报,限他十五天内,必须占领辽阳,几个罪魁祸首,不论死活,反正不许漏网。
但是安蒙军在南满的作战,却出乎意料地有些不顺利。他们的对手,都是那些在东北流动了许多年的山林队,人熟地熟,也有股子亡命的劲儿,虽然不和你摆开打正规战,但是只要逮着机会咬你一口,不管是辎重部队还是小股的战斗部队,那是逮着了就不松口,非要捞到几条枪才算完。他们当中有不少出名的炮手,那是有名的双手拿枪,可以一边射击一边用自己的腿弯压子弹,打出去说打麻雀的左眼那就不带打中右眼的。他们狂妄地叫嚣,别看安蒙军和日本人能打个不相上下,可是在他们这些老山林队手里,也捞不着便宜!打过这一冬,占够了便宜之后,等来年冬天他们再回来,倒要看看东北这个地面,是谁的天下!
安蒙军集中了狼居胥骑兵团、姑衍山和唐努乌梁两个骑马步兵团组成机动部队去搜剿他们,还是逮不着那些在雪地里一天能走百多里的土匪jūn_duì 们。安蒙军这次可碰见了完全不一样的对手!前些天又爆出了一场丢脸的败仗。本来二师的一个团已经进驻大石桥,准备向海城推进,为了给他们补充物资,一个骑兵连护送辎重部队向他们补给,在途中遭到土匪的伏击,伤亡五六十人,丢了四十多条枪,一万多发子弹,还是奉军的骑兵赶来援助才脱险。这几天的遭遇把安蒙军这点骄气完全打掉了。从何燧开始,铁青着脸召开部队长的会议,重新部署部队,就算占领了辽阳,也要分区进剿,把这些土匪打个干净。他们跑到北满,安蒙军就追击到北满!倒要让他们知道,安蒙军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大量的辎重部队被留在后方,前线部队只携带最基本的粮弹,重武器一概交后方。战斗部队减轻了包袱,组建成了一个个精干坚强的支队,形成了一个向心的态势向辽阳推进。土匪只要骚扰,就用绝对优势的几个小支队咬住他们,不顾伤亡,不顾疲劳,坚持把他们打干净为止!同时向前的推进也不稍缓。终于在公元1913年3月4日,几支部队在辽阳城下展开了合围的态势,将昙花一现的伪满洲国封锁得死死的,就等着最后的大举进攻了。
此时铁良早已逃到了关东州,肃亲王和三百多名死硬的满人复国分子,就在辽阳城中。
马蹄踏着冰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群穿着安蒙军高级军官制服的青年将领,在神色警惕的大队护卫的警戒下,来到了一个略微有些荒凉的小镇子里。镇子里的人神色张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么多jūn_duì 。人和马都喷吐着白气,像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马身上都湿漉漉的。这个镇子,正是陈思殉职的地方。镇长王大海早就在镇门口等着他们,看到这些军官到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英挺的青年军官最先跳下马来,他像是常年奔波在外的,皮肤有些粗粝,但是眼光如电,让颇见过一些世面的镇长都不敢逼视。他低声问镇长道:“你得到县长的通知了?现在就带我们去陈思的墓那里。麻烦你了。”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不声不响地就递给了他几张光复票。王大海将票子推了出去,摇头道:“官长,你们把我王大海当什么人了,你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咱们想帮忙做点事情还没有机会呢……就是陈爷,原来咱们也不知道陈爷是什么人,他被打死就浅浅地埋了,现在咱们老少爷们才知道他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好汉子。乡亲们这些天就给他包了一个高高的堆子,我这就带您几位官长过去给他扫墓?”那个领头的青年将领正是何燧,他们都静穆地跟着那个镇长,朝镇外的一个荒坟堆子走了过去。
在一片洁白当中,陈思的墓就在那里。几点衰草点缀在坟的周围,陪伴着这个年轻的烈士。安蒙军的军官们都将军帽取了下来,默不作声地低头围着坟堆。每人心里都想和这个孤身战斗的好兄弟说些什么,但是到了这个地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陈思为了他的理想牺牲在这里,仅此而已。而他们为了自己胸中的热血和远大的理想,也不过是后死者而已。何燧默默地蹲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墓碑,上面只有乡民们工楷写的几个大字“陈英雄讳思之墓”,简单的几个字,就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何燧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从上衣兜里取出了一枚青年特级荣誉勋章,还有一副少将军衔,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他的墓碑前面,然后站了起来,低声道:“好兄弟,咱们见面不多,但是都佩服你舍身为国的英烈。现在你死在这里,葬在这里,都是祖国的土地。咱们jūn_rén 有这个结果,就是最大的光荣……现在辽阳府被咱们包围,伪满洲国覆灭就在眼前,日本jūn_duì ,也在辽河被咱们打死打伤了好几千,你可以瞑目了。愿你的忠魂,永镇祖国的东北边陲……”他沉着脸说不下去了,以最端正的姿态向这个坟墓行了一个军礼。所有军官都行礼如仪,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骑枪,“啪啪”打了一个连放,枪声回荡在苍凉高远的天空中。
镇长王大海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军官都没有流泪,也没有上香烧纸,只是简单的一敬礼、一鸣枪。但是这背后蕴涵的东西,让他隐约有些明白,也让他觉得有一种叫做悲壮的东西,充斥在这些身姿笔挺的青年军官周围。
树上的雪簌簌而落。太阳照在陈思的坟墓之上,几束枯黄的小草在风中摇摆,就像陈思在微笑着向他们的战友致意一样。
当何燧重新骑上马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杀气。
“马上回去传令,各部队长、各部门主官都到军司令部集合,拟定攻击辽阳的作战计划,这次我需要全胜,还需要一个活的肃亲王,这些家伙,需要得到审判,死了就太便宜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