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三爷从王姨娘手里接过药碗,也不看她娇滴滴的模样,只道:“这儿已经够乱了,你还嫌不够是不是,自己回屋去。”
王姨娘没想到自己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不仅没在荣三爷跟前儿赚得个关心六姑娘的名声,反而惹了他的厌。
若说荣三爷对王氏,那还真没有她自以为的宠爱,不过是个生活的点缀品,最近只因崔氏闹得太厉害,两口子赌气,这才多去了王氏屋里几日。而王氏伺候得又尽心,荣三爷跟着她学了不少新鲜花招,一时贪鲜,才有先前时日的光景。
只是若一人本是南方人,吃惯了米食,一时贪鲜吃了几日面食,那也并不表示他就要更换主食。面食可充作调剂胃口之物,然后若米、面不能共存,毋庸置疑地是,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看着荣三爷手里的药,阿雾一想起他两个人做的事儿,就一阵恶心,摇头不肯喝。
即使到这会儿,阿雾也不敢看见荣三爷。一见他就难免想起昨晚的糟心事。阿雾那是自以为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居然胆大包天要去听自家爹爹的壁角,可没想到,后来她见着的才是“惊世骇俗”。
阿雾本是个有洁癖的,别说从没见过、听过这等事,而如今不仅看了,看的还是自家爹爹的春宫戏,任谁心里也会有疙瘩。
荣三爷也不怪阿雾躲他,家里太太也病了,女儿又病了,两个心爱之人都病了,荣三爷对王姨娘的心自然也就淡了。他最在乎还的是家庭和睦,自幼的幻想里也是父亲、姨娘和自己一家三口的欢乐和睦。
一时贪了新鲜,又同崔氏怄气,再到如今,看着两个最心爱的人这般模样,顿时恍然大悟,悔不当初。
阿雾这一番病下来,荣三爷和崔氏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她身上,两个人的怄气也就不了了之了。哪怕王氏见天儿换一身衣裳来跟前晃,荣三爷也没被她勾去。她也渐渐知道,这六姑娘在荣三爷心里是极重的。索性也歇了要浑水摸鱼的心思。
自阿雾病后,崔氏为母则强,反而忘了自己的病症,精神头日渐好转,将全部心思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阿雾的病来得太急,最是凶险,其实也并没有崔氏想的那般严重,可是哪个做母亲的都会忍不住往重了胡思乱想。
却说阿雾这一番病,得家人照顾,好得还算快,不过大半个月功夫就全好了。然而却别添了一样毛病,见不得肉,连肉星儿都见不得。一见就吐,揪得崔氏一颗心,灼灼的疼。寻了多少法子也治不好,最后还是荣三爷能耐,托人寻了牛乳,每日给阿雾喝上一碗,补补身子。
这日晴光大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紫砚伺候了阿雾起身,“姑娘去院子里逛逛吧,如今腊梅开了,可香着呐。今儿天气又好,也不冷。”
紫砚又转身顺手开了窗户,阿雾眯了眯眼睛适应外面的光线,点了点头。至于不好的记忆,她已经将它们封印成珠,丢在了角落里,任灰尘覆盖。
阿雾是个适应力很强的姑娘。
腊梅花的香气飘渺冷冽,可以洗涤一切污秽,阿雾深吸了一口气,这十几日来的病痛缠绵总算是消停了。阿雾踮起脚尖,让紫砚将她抱起来,折了一支小小的腊梅枝条,拿在手里把玩。
林子深处飘来一阵女人尖利的骂声,阿雾皱了皱眉头,若换了往日,她定是要转身走的,家中仆妇低劣、粗鄙的言行,阿雾是打从心底厌恶的。
今日却偶然因为其中的几个字眼,留住了阿雾的脚步,她不退反进,领着紫砚往深处走去。
梅林角落里一个穿着藏青夹袄的妈妈手叉在浑圆的腰上,口里正骂骂道:“不就是生了张屄么,打量人不知道你个贱货,只会张开腿让人cào ,还以为得了爷的眼就了不得了,敢来我这儿撒橫,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这天底下那个女人没有屄,少跟妈妈我在这儿橫,能爬上爷们儿床的可不只你一个。”
另一头一个穿姜黄袄子的略显年轻的声音回骂道:“呵,你有本事你也爬啊,你不是也生了张屄么,怎么爷们儿就看不上你,就你家那窝囊废见了我还不是尾巴摇得跟狗似的,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姑奶奶我还不想要呐。哼,就你那猪腰子脸,只配回去用擀面杖,自己yín 不够,赶我这儿来骂骂咧咧,我呸,难道姑奶奶还怕你不成。”
古往今来,凡是骂人,多是往器官上说,这是定律。
阿雾以前没听过这等骂法,即使是听了也不懂,可如今咋一听,却刹时听懂了七、八分,羞得小脸通红,急急退了。紫砚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青的,懊恼怎么叫这等污言秽语脏了姑娘的耳朵。
那边却正赶上一边儿绕过来的紫扇,她手里也正拿着一支腊梅在玩。
紫扇一见阿雾,立即走上前,“姑娘,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阿雾反问紫扇,一大清早就跑得没个人影儿。
“哦,我先时来院子里找翠华姐姐拿绣样子,见……”紫扇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见阿雾面无表情,就没敢再往下说。她们屋里这位姑娘,虽然看着漂亮精致像个玉瓷娃娃,她若笑时,你的心也跟着舒畅,可若她不笑时,一样温润,可瞧着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怕人。
直到回到自己屋里,阿雾才唤来紫扇,“说说刚才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