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兰湘月站起身,目光落在楼下的菊花上,心中也有些感慨,暗道菊花是四君子之一,都说菊花淡然不与百花争春,所以才有人淡如菊的说法。这些女孩儿们家中,哪个没有几盆菊花的?怎么就没有学到一点儿菊花的淡然宽容风度呢?
一面想着,周围女孩子们早又催促开来,兰湘雪笑着道:“姐姐快点儿吧,你就是再怎么看那菊花,它也不能替你做出诗来。”
心里叹了口气,兰湘月暗道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因慢慢踱到栏边,眼望下面菊花,正寻思着用红楼梦里菊花诗的哪一首才应景?就见一阵风吹过,几片菊花瓣飘然而落,于是立刻灵机一动,展颜笑道:“有了,东园菊花白。”
女孩儿们都愣住了,实在是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诗吗?不是吧?没见过这么别开生面的诗啊,也太别开生面了吧?不会的不会的,再怎么没有才情,也不会做出这种蹩脚东西的,肯定不是诗,先别乐,显得倒像没知识不稳重似的。
女孩儿们正这样想着,便听兰湘月又正色念出第二句:“南园菊花赤。”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紧接着便听两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却原来是陆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叽叽喳喳的笑声便响成一片,兰湘雪抱着肚子道:“你们……你们别笑,听我姐姐第三句是什么,这……这不也很形象吗?难道东面的菊花不是白的?南面的菊花不是红的?哈哈哈……”却是得意之下,这二姑娘竟压根儿顾不上别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看穿自己要让姐姐下不来台的险恶用心了。
只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去揣摩她们姐妹之间的不和,耳听得兰湘月又念出一句“西园菊花黄。北园菊花紫。”,众人更是笑得捧腹弯腰,陆三姑娘叫着丫头:“哎哟给我揉揉肚子。读了这么多年诗,也写过不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新奇有趣的,这……这诗简直能当笑话用了,哎哟快给我揉揉。哈哈哈……”
相比起女孩儿们的肆无忌惮,男人们就不好笑得这样明目张胆了,怎么说也可能是池铭将来的妻子,哄堂大笑岂不是让这朋友下不来台?只是想到池铭家世才情都不错,人也俊秀不输段明睿,所以几个真心待他的朋友难免为他抱不平。陆三公子便是其中一个,看着池铭小声埋怨道:“你是什么样人?将来难道就娶这样一个妻子回去?岂不是沦为茂城的笑柄?我看,还是找个机会和伯父说一说,退了这门婚事吧。”
“若退了婚事,她还怎么见人?”
却听池铭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屏风那一边,不但没有愤怒鄙视,反而全是担忧。陆三公子忍不住就升起了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怒火,咬牙道:“管她怎么见人?好歹也是个商家嫡女,竟然浅薄至此,如何配得上你?你又不是菩萨,难道因为她伤心,就要牺牲自己?”
“她……她其实还可以的。”池铭转过头看着好友,苦笑道:“我今生能得怜月,已经是邀天之幸,你总不能让人人都和怜月相比吧?兰家姑娘虽软弱了些,却是善良温柔。今日之事,细想也不怪她,她之前就说过自己不善此道,想要离席,都是她那个妹妹,存心要让她出丑,所以才定要和其他女孩子一起撺掇着把她留在这里,她心里定是害怕无依,又指望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是吗?”
两人在这里小声交谈着,冷不防旁边的段明睿忽然出声,池铭与陆三公子看过去,只见他目光如水,注视着屏风另一端,见他们看过来,便悠悠笑道:“我总觉着,能说出‘丈夫负责赚钱养家,小妾负责貌美如花’的女子,应该不至于就这点儿水平,且稍安勿躁,听她最后怎么收尾。”
话音落,就听那边萧怜月也道:“好了好了,大家别笑了,好歹让兰姑娘把最后收尾说完,总不成再来几个园子吧?要是这样,都能作一首长诗了呢。”
她说完,自然又引起了一些笑声,池铭叹了口气,暗道怜月也是,这会儿兰姑娘都那样可怜了,她不说帮忙,怎么倒挤兑起来?也是,作诗做成这样,怎么帮啊?这……这根本没法帮着描补啊。
正想着,就听屏风那头传来悠然悦耳的声音,却是兰湘月将最后几句收尾句说了出来:“团团见花不见人,凌霜谁共我吟诗。一盏寒泉荐秋菊,骨冷神清千万枝。”
刚刚还嘈杂的笑声私语声陡然间就静了下来,偌大一个二楼,此时却只有秋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大家一开始还只是因为这与前四句截然不同的诗句而吃惊,所以没了言语。然而当静下来后,忍不住细思,却越发体会出这诗的妙处,在前四句平庸到甚至可笑的诗句衬托下,这后四句诗忽然就这样异军突起地被抛了出来,其作用不亚于画龙点睛,细细来,竟似在面前徐徐展开一幅生动悠然的赏菊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