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迎吉时是申时正,隆冬的天气里,迎亲轿子兜兜转转归来时,夜幕已降临了。
一轮圆盘似的明月隐隐自东边天空升起,随着声声炮竹,喜娘唱喝声,那轮明月愈发光洁润亮起来。清清冷冷的月光,映着满府火红灯光,就象是谁高高在天下,俯瞰着这热闹沸腾的院落一般。
苏瑾立在正房外头的廊子底下,抱着儿子笑望这轮明月时,就是这种奇异的感受。仿佛自已化作这轮明月,高高地俯瞰着,虽没有进屋去看,那种热闹吉气的喜气,却是深深地映刻在心底。
“……一正一合,大吉,礼成!”随着喜娘的一声唱喝,苏瑾回了神儿,望向烛火明亮的喜房,红融融光自里头照出来,将台阶上照出一条橘黄光带,和清冷的月光相映成趣儿。
嘈杂笑闹声夹杂着各式各样的恭贺声,突起。
紧接着一身大红绸衫的喜婆,手里握着大红封笑吟吟地出来,随后苏士贞半低着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略显尴尬地也跟了出来。
苏瑾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拍着儿子笑道,“走,我们去见姥娘。”
“姥娘?”陆文聪睁着溜圆地黑眼眸,好奇地重复了一句。
“是姥娘!”苏瑾笑呵呵抱着儿子进了屋,迎面一股暖香扑来,烟香浓浓,熏得人周身一暖,脑子跟着就有些微眩。
早在里头陪丁氏说话儿地常夫人一见她们mǔ_zǐ 进来,一把拉了苏瑾,笑她,“早先只见你作怪,今儿怎么这半天儿不见人?快来磕头!”
苏瑾抱着儿子看一身大红吉服地丁氏,满头珠翠在烛光下,光闪闪地夺人眼珠,凤冠下头,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儿,大方含笑,并未因常夫人的话有一丝局促,反向苏瑾招手儿,“你莫听你常婶婶混说,自来今儿是不兴这一礼地。”
常夫人捂嘴笑起来,“这倒是,明儿早上却要兴了。”
丁氏也只是笑。
苏瑾抱着陆文聪上前,在丁氏身旁坐了,对他道,“姥娘要问咱们讨晚辈头,这可怎么办?”
陆文聪抬眸,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丁氏,半晌不知所措地回望苏瑾,苏瑾便教他,“那你替娘先给姥娘磕个头,姥娘有大红封赏呢!”
陆文聪看了看苏瑾,再回头看看丁氏,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又望望一齐含笑看他地众人,半晌,目光又转到丁氏身上,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突地借着苏瑾架在他双臂下的手,小身子往下一滑,小脑袋如小鸡琢米般使劲儿地点。
惹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苏瑾也笑,这些日子在家无事,总没少教他怎么叫人,怎么敬长辈,可见还听明白一些。
“哎哟,我地乖外孙,来,让姥娘抱抱!”丁氏也笑了,一把接过他,放在怀里逗着,又叫明月拿好吃的把他。
常夫人笑,“可见你们娘们亲热,我们也不在这里碍事了,这就走了!”她们午后就来了,这大半天的,估摸身子也都乏了。
苏瑾和明月繁星也不多留,客套了几句,就将人送出院门儿。
男客们都在前厅吃酒,苏瑾立在侧影里望了望,苏士贞正叫常贵远拉着,一连地灌酒,一张脸吃得酡红。陆仲晗与朱大少爷等人,陪着棠邑的几个侄儿辈,坐在靠左下首地桌子上。右下首却是丁氏那边地来人,有其兄弟,还有侄子。这边陪客的正是得了消息,自忻州专程赶回来的孙毓培和闵晨。
苏瑾是知道他们回来的,不过,因事情忙乱,却还没见着。倒不想竟在这种场合见了久别重逢的第一面。
在边塞呆得久了,他们二人,似乎与她印象中的模样不大相同,神态眉目间都有了几分硬朗爽阔,闵晨正拉着丁氏的侄子热情地劝酒,孙毓培虽平素不见他过于跳脱,今儿倒也放得开,正偏头和丁氏的弟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其间自然免不了推杯换盏。
再看他们脸上,都有了些酒气醉意,不觉失笑,这宴席才开了多久,竟都这样了。
将要走之际,又转头去看陆仲晗,正对他蓦然转来的目光,身子一动,就要起来,苏瑾忙悄悄摆手,他身子却顿也没顿,大步出来。
苏瑾往旁边行了几步,离了门口才笑,“你出来做什么,我没甚事,不过看爹爹吃醉了没有。”
陆仲晗回望了下厅内,一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轻笑,“岳父大人今儿吃醉却是该当的,连我都要被他们给灌醉了!”
借着大红喜字灯笼的红光,可见他脸上隐约染了一层微红,苏瑾不禁失笑,又推他,“你今儿吃醉也是该当的,快进去罢。我去和丁姨说说话儿。”
陆仲晗扯了她的手,望望已移到半空的明月,轻笑,“我却是受不得了,你陪我四处走走,散散酒气。”
瞧这架式,一时半刻的,这酒席也结束不了。苏瑾便笑微微地点头,“好,我们去花园里走走,今儿这一整天,爆竹锣鼓声,吵得我头也晕。”
正十六的明月已升在东边半空儿,将花园里照得一院子月白。叫常氏几人就留着外头候着,二人手携着手儿,进了园子,缓缓漫步在静寂无声的小道上。月光皎洁,高高挂在天空。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苏府花园,此时,在月光掩映下,只余下缥缈的屋脊,树木投下的斑驳光影,和远处一团团或浓或重的诗意墨色,在远处隐隐传来的热闹熙攘声映衬中,变得可爱悠远。
热闹了一天,突然静下来,就有了些别样的感受。
“累么?”陆仲晗突然偏头含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