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舞了,因为他微醉。
他说醉了的人是最真实的,他说他原本渴望真实的生命。
(二)
子龙发迹在赵庄。
夏侯兰也发迹在赵庄。
子龙去投公孙瓒夏侯兰去游历天下。
子龙归了刘备夏侯兰归了曹操。
夏侯兰是一个华美的男人。
弯如月的眉,弯如月的眼,弯如月的唇。一身天蓝色的布衣纶巾好像一个读书人,但里面装着一样天蓝色却坚硬的甲。
子龙说夏侯兰是个将军,是曹操的将军。
子龙曾以为曹操收了夏侯兰并不因为夏侯兰能文能武能玄法幻术。
因为夏侯兰和子龙,金兰之交,可以刎颈.
我觉得很神秘,因为我见过夏侯兰。
在黑山,夏侯兰跟在子龙身后,一身泛蓝的白袍好像一阵春风。
夏侯兰的眉修长而高挺,夏侯兰的眼不大且含蓄,夏侯兰的唇在微笑而他拿出了玄符。
子龙说夏侯兰喜学玄术,因为玄术无声却致命。
那天他们在黑山杀了许多人夺了些宝贝我说无异于贼抢贼但子龙说不是。
他们抢回了我被抢走的马,他们牵着马走出来。子龙英气逼人走在前面,夏侯兰沉默无声走在后面。
然后他们就说要去投奔袁绍。子龙说袁绍不成大事,于是他就去了公孙瓒的大营,夏侯兰则去游历天下。
我问子龙为什么不留下夏侯兰,子龙说他留不下他。
夏侯兰是一个沉默的人,一个沉默的人做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子龙说他们走前互道珍重但两个人眼睛里都没有痛苦。
子龙说痛苦留在分别的一刻的人不是男人。男人没有痛苦的权力。
(三)
夏侯兰胸中有一腔烈火但他面上只有一股春风。夏侯兰可以慷慨激昂但他只是沉默无声。
夏侯兰在夜里练剑。夏侯兰喜欢用玄术但他酷爱练剑。
玄术是一种杀人于无声的兵器,剑也是。不同的是剑让人流血玄术不会。
夏侯兰喜欢看见血,他说杀人没有血太残酷太恐怖了。
夏侯兰的剑法如风。
比风更快但比风更和煦和温柔。
修长的眉间闪着一种英气,但它如同萤火虫的光很轻易很迷离地消失在夜色里。
我听说一个练剑练到炉火纯青的人可以在千里之外凭借意念杀人于无形,夏侯兰说那是无稽之谈。
“在想什么,文鹭?”夏侯兰停了旋风一样的挥舞对我说。夏侯兰的声音一样温暖,低沉而和煦还是能让人想到春风。
我说你的剑舞得真好。
夏侯兰微笑着说那只是他的一种爱好。
夏侯兰说剑在战争里华美但不实用。因为玄术可以杀人于无形剑不可以。
战争原本就是杀人于无形。
虽然到处都可以看见血到处都可以看见胜利者的长啸和失败者的无言。
胜利者未必胜利,失败者自然失败。
有血有胜利有失败有通过战争得来的和平和统一,唯独失去了生命。
夏侯兰说我想得太多了。
“想得太多并不好啊,文鹭。”
我看着他,夜色里面温暖的笑容可以让我心醉但我没有。夏侯兰说醉了不好,醉了只能变得真实,而真实可以致命。
(四)
子龙在磐河立下汗马功劳,于是他成了公孙瓒的大将。
在公孙瓒处暂栖的刘备看上了他的武艺。
袁绍灭了公孙瓒于是子龙投奔了刘备。
子龙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多少波澜,只是叹了口气告诉我公孙瓒死得很惨。淳于琼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据地易城,他就在议事厅蹈火**,死前给子龙留下了一把跟了他一生的钢槊。
一把泛青的钢槊。
记录了公孙瓒无数败绩的钢槊。
子龙说它不是稀世神兵,但它是炼制神兵的上好原料。他让我看那把狼牙枪,那把在熔炉里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的紫水晶与钢槊合成的狼牙枪。
狼牙枪并不尖锐和锋利,枪身一样泛青却没有原先的苍老。一缕暗红的缨冠在头口,似乎风干的残血颜色。
沧桑经过了烈火的燃烧,只是变得更加含蓄和沉静。
子龙说,钢槊本蕴着一种不杀。
但只靠不杀,根本得不到和平。
“如果你身处乱世,那么握紧你手中的剑。”
公孙瓒屈服了袁绍,于是被袁绍灭亡。永远不要选择妥协,妥协的结局必定是毁灭。
(五)
“你也喜欢剑么?”
夏侯兰在池边仗剑而立,池里的天空,浮云若闲。
我说我喜欢。
夏侯兰笑了,笑起来的夏侯兰十分和蔼与温暖。他的长发随风飘逸好像天上蓝里泛白的云。
他说,剑是有灵性的。练剑的人心智清明,练剑的人能在剑道里找到解脱。
水边,人影与剑影相映。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剑,不是乱世的无奈么?”
夏侯兰说,剑原本无罪。
战争把罪恶喷洒到剑上,剑独自背负了战争的代价。
战争在剑斗里升温,剑在战争中冰冷。
“未见血的剑,不是好剑。”夏侯兰说。
“你剑下流过血,于是你的剑上无处不泛着冰冷的血色。”夏侯兰说。
一个练剑的人,必然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一个见过血的人。
一个久居深院游手好闲把战争当作乐事的闲人,永远也不会了解战争;一个纸上谈兵不识干戈的剑客,永远也悟不出剑道的真谛。
我们相视一笑,我操起了剑。
月光下我们相对而舞,夏侯兰泛青的蓝色衣带在夜色里飘飞,他的剑锋如水他的剑气如云。
我头一次把剑当作了朋友,而不是武器。
夏侯兰说,武器,原本就是朋友。
朋友,原本就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