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现场时,戴明峰的脸色已经是漆黑。
才一下车,他就直奔负责保护万微微的那名警员去了,很快,有训斥声从临水医大二食堂的墙角传来。
正午刚过,食堂门口不断进出着来用餐的师生。二食堂门口是个小型广场,广场一侧的两根立柱间拉着条大红色条幅,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隐约能辨认出上面写的是“临水师生热烈庆祝祖国六十三岁生日”,很显然,那是十一国庆时挂上去的。
条幅上方挂了积雪,中间凹出一块,上面堆着一坨白色。条幅旁有两个呈对称三角形绑在电线杆上的广播喇叭,此时,锈迹斑斑的喇叭里播放的是临水医大的校园广播,生日点歌栏目。
许茹芸的歌声带着刺拉拉杂音飘荡在校园上空,走在歌声里的人们似乎没一人注意到食堂旁的小弄里,一个身材标杆溜直的人正训斥低头站在他面前的几个年轻人。
“行,我给你们时间听你们解释,聂唯失踪没超过48小时,所以校方的报案你们没处理,这个理由我给你们过,可这次呢!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大男人连个小姑娘都没看住!更别跟我扯什么蛋说她去买个饭眨眼就不见了!”
“戴队,当时食堂人实在是多,万微微排队买饭,我们想跟去的,可才靠过去就有学生跳出来说我们插队。”警员甲感到委屈。他旁边的警员乙也说,“是啊,而且你们没见那个叫万微微的,压根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不让她去人多的地方,她偏不听……”
戴明峰被屏东分局这两个兵的理由气的脸都绿了,可他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话来批评。
在外面转了一圈的龚克回来,他倒是没气,指指门里学生很满的一处西北风味面馆,他说,“万微微在那里排得队?”
警员甲探头看了眼,然后点头,“是,当时她前面有三个人,我和小邱隔着她几米远,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龚克沉吟了一秒,“去她宿舍和常去的几个地方看看,人兴许没出事。”
“龚老师……”戴明峰不知道龚克怎么就下了这种判断,明明让他派警力保护万微微的就是龚克吗,可他也不再坚持,朝两个挨训的刑警挥挥手,“龚老师的话听到了?宿舍,图书馆,羽毛球馆,对了还有电影院,万微微社交很广,能去的地方,能找的人,都去找找!”
他语气严厉,打发走人手后,戴明峰抬头望天。真希望没事吧……
结果竟真的没事。
傍晚十分,和几个女同学手挽手出现在宿舍楼前的万微微立刻撞上了在那里守候的警员。
“死警察,跟屁虫一样,真烦人!”扔下这么一句,万微微摇曳着一头长发,进了宿舍楼。
是夜,在万微微的再三要求下,负责她安全的两名男刑警被临时替换成了夏图和同夏图一起从省厅跟来的年轻女官。
入冬后的临水总维持在一个要把人冻僵又不全冻僵的森冷温度上,人在没暖气的走廊呆久了,身体微微一动,骨头都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夏图倚在宿舍门旁,手握着对讲机眼睛盯着木板门上的一个虫洞出神。别说,真像龚老师说的那样,人只要长时间盯着一样东西看,那东西很容易就成了她熟悉的某种事物。譬如眼前这个虫洞,此刻俨然成了戴明峰生气时吹胡子瞪眼的那张脸,瞧瞧,那个窟窿眼儿,多像头儿的……
夏图伸手去戳的功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头顶发了霉的旧灯罩把走廊的光线略成绿色,照在门里那张惨白的脸上,夏图有种自己对着具移动尸体的错觉。
“移动尸体”眨眨眼,揭下白色面皮,露出一张水嫩的脸,是正在讲电话的万微微,“没干嘛,才敷了面膜,正在和个白痴一样傻看着我的无能刑警大眼瞪小眼!”
万微微随手把面膜扔到走廊,抬脚朝外走,刚被人叫成“无能刑警”的夏图不带情绪的跟在她身后。看样子,万微微是在同她的男朋友——一同去shawshank的六人之一——临水大学日语系的研一的有名公子哥儿陆北航讲电话。
关于陆北航,警方搜集了一些资料,他家庭优渥,父亲是临水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老板,身家丰厚,陆北航的母亲在他七岁那年因为癌症去世,现在的母亲,也是临水曾经的社会名媛是陆父的二婚妻子。根据同学朋友反映,陆与继母关系不好,和家里唯一联系的时候大多是开口要钱,换句话说,陆北航是个典型的耍漂、少爱的富二代。
他比万微微大四岁,两人在万微微大一入学后认识,之后很快确定关系,一直至今。
看得出,万微微和陆北航很要好,也似乎和陆北航一样无畏,因为从寝室到水房这短短几米距离,万微微已经同陆北航提出几个假期去哪游玩的提议了,而从万微微得意的表情看,陆北航肯定都答应了。
提了两壶水,万微微很快回了寝室,关门前,她不忘挑衅的看了夏图一眼,“有功夫信什么狗屁诅咒在这里烦我,不如去找找是谁杀了聂唯。吸血鬼的诅咒?”她冷哼一声,突然凑脸到夏图跟前,“你看我像吗!”
随着门砰一声闭拢在面前,夏图重新被笼罩在那片泛着绿色的光线下。
她和聂唯,根本算不上朋友吧,夏图想。
一夜过的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
寝室内万微微似乎一直在和陆北航打电话直至深夜,屋里的说话声没了,也没见万微微出来倒洗脚水。中途,夏图和同事换了个班,出去接了两通电话,一通来自负责保护陆北航的,一通则是戴明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