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挣扎求存的这段时间里,姜望也着实是对照着检阅了不少历史记忆。明白历史亦是兼听则明,不是谁写的字多,谁就真实可信。真相客观存在,但不必然留存。所谓的历史真相,在很多时候都只局限在某一个视角里。
前贤司马衡写在《史刀凿海》开篇的那一句,“鲁钝之人,唯观史而得自知。无舟可渡,削刀凿海。”
真是写尽了对历史的敬畏。
姜望第一次读到,也是肃然起敬。但唯有经历了更多之后,方能稍稍理解,那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竟是从何而来。
站得再高,也要仰望星空。而哪怕是踏进星河,也要追忆历史。
当下他只能按下疑惑。
这一真道主之名,若能回归现世,自有机会探寻。
蛛兰若这时候又道:“我之所以猜测羽祯大祖曾于那次出手,并不只在一事。”
“在那次遇刺之后,元熹大帝多次流露出退位让贤的想法,在公开场合、在私下奏对中都有。可环视彼时之妖界,有谁当得起元嘉大帝的这个‘贤,字呢?”
“元嘉大帝晚年,说起平生三件自傲事。其中第二件就是同羽祯大祖相争。元嘉大帝早已是绝巅之上的存在,若是羽祯大祖未曾成就,他何至于念念不忘?”
羊愈法师已经被说服了。
当然还可以有许多反驳。
比如争位妖皇是元熹大帝一生中最关键、最势均力敌的一场斗争,自然让他难以忘怀。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从历史中遗留的那道空白,到眼前这座毁坏的天妖法坛,再到这只疑似羽祯大祖肉身所化的青铜巨鼎。
的确找不到比蛛兰若所说的更合理、更恰如其分的历史画面,来将之一一填补。
最后只是道了声:“诚哉斯言!”
鼠加蓝更是道:“壮哉斯名!”
众妖都沉浸在那段历史中,既有感于羽祯大祖的伟大,也震撼于人族的强大,那只身潜入军营刺杀大帝的一真道主,究竟是何等样恐怖的存在?
是和元嘉大帝一般,已经落幕了吗?还是依然活着,且在时光里变得更加强大?
倒是蒙面的太平鬼差镇定非常,一身肥肉,颤都不颤一下。
太平道主分念亿万,一缕分念就足以支持他争局神霄。那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强大?
人族有一真道主,妖族有太平道主,也并不输了什么!
这时候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如果说兰若姑娘所言,就是历史的真相……当然我自己也是认可这种推断的。”
众妖回头,才看到站在平台边缘的蛇沽余。
这大约是她在众妖齐聚后第一次主动说话,也因此把自己从‘被忽略,的状态中挪走。
邪异的赤纹爬上脖颈。紫发娇颜,在云海前摇曳生姿。
“那么问题来了。”
她慢慢地问道“羽祯大祖若已超脱,成就了绝巅之上,又为何会在这神霄世界里,自举为天妖法坛?”
“甚至于……是他自己自愿奉献,还是被谁埋葬?”
“且这座天妖法坛,又是被谁毁掉的呢?”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且一个比一个,更叫思索其问的妖怪不寒而栗。
是啊。如果说羽祯大祖已经成就绝巅之上,且在自混沌海回归之后,还出手救了元熹大帝一次。为什么还会有眼前这座天妖法坛呢?
一位成就绝巅之上的伟大存在,怎么会死得如此无声无息,死得甚至没谁可以确定他是否超脱!
这太不合理,完全无法解释。
蛛
兰若所推断的这些,难道都不是真正的历史真相?
站在天妖法坛破损的台阶上,蛛兰若回望蛇沽余。
一者如幽兰,一者似艳月,两种美丽遥相对应。
蛛兰若慢慢说道:“赤月王所问的这些,也是我所关心的。我现在给不出回答,但我想,答桉应该就在这神霄世界里。”
两位美丽女妖对望,一倚云海,一倚法坛,真是一卷绝美风景。
正在欣赏的鹿七郎遽然转头,瞧着青铜巨鼎里的那点火星。
有个男女不辨的声音响起来。
响彻时空。带着困惑,迷惘———
“神?”
此问延续千万年!
问世间,何以谓之“神!?”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在蛇沽余的身后,有一尊巨大的、三头六臂的神像,自云海之中拔升而起!
此非独有。
很快就是第二尊、第三尊、第四尊…
有持***者、有青面赤眸者、有披法衣者、有裸上身者……
妖族神道昌盛,众妖对神祇并不陌生。
本身太古皇城的封神台就在不断创造神祇,专修神道的妖族也颇多。那些登记在册、得到太古皇城认可的,都算是正神。号称是“造册廿万里三万三千神。”
此外各域各地,神道小教也是层出不穷。无法得到承认的邪神,远比正神更多。
仅仅摩云城一地,那些个所谓神教就是此起彼落。猪大力作为太平鬼差去屠神灭鬼,每晚都有活干根本杀之不绝。
但何曾见过如此多,何曾有如此胜景?
此时众妖所见——
神辉照耀,绕流神山。
不断在视野中涌现的,是一座座泥塑,一座座金身,一座座……神!
云海之中,神像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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