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田安平都满足,唯独第三个,姜望实在想不到,田安平有过什么益于天地的大功。
他不造大孽就不错了。
此为后天不满,其路难臻。
更重要的是……如今天道深海啸浪未歇。
“欺天”猕知本都只能望洋兴叹,姜望这个十三证之天人,都无法在其中遨游。田安平又怎么可能潜游得道?
这些姜望知道。
田安平也知道。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求证,但田安平……不惜以死求窥。
在正常时空秩序里的田安平,或许也有被求知欲折磨得五脏蛀蚁的时刻。想要不顾一切冲击天人,去姜望曾经走到过的位置,看一看姜望所观赏的风景。
但那个田安平,毕竟还是“有用之身”,毕竟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
眼下观澜天字叁里的田安平,却已自证非真,故有此一跃——
一跃之后就安静。
时光流动的哗啦啦,只发生了一瞬。
人们只看到田安平双眼一翻,就此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俄而身成石塑,缄默在历史中。
就这样矗立在门口,成了这间客房的人形摆件。
“嗐,我还以为他要跟你动手呢。这就没了?”
徐三不自觉地在姜望旁边走……走来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紧紧“附其骥尾”。
天骄的骄傲当然是有的。景国同镇河真君也谈不上有多亲近。
换个脾气坏一点儿,心窄一点的天子,说是有好多笔债务都行。
但你瞅瞅这间客房,都什么妖魔鬼怪大乱斗。还真就只有姜望靠得住一些,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徐三跟李一混是应该的,李一跟姜望又刚好是同事。那么他跟着姜望,也很刚好。
见姜望看过来,他又悄悄传音:“姜阁老!联系得上我太虞师兄吗?他的剑快,帮手极快。”
跟田安平不同,他不相信他不是真正的徐三。
他又不是三两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论说起来,这间客房里这么多人,也就姜望说的话可以信——当然,姜望真归真,未必对。大胆跟随,小心求证嘛!
姜望没有说话。
如果能联系李一,他干嘛不直接联系大齐皇帝?
“既然这样——”虚悬于祭坛上空的尹观,在这时候忽然轻笑:“我也有件事情想尝试。”
徐三警惕地往姜望身后站。
而尹观绿眸粲然,忽而张口:“姬凤洲!”
徐三顿一个激灵,继而大怒。
尹观已经抬起手来,四指错落成阶,拇指虚对食指中指间,就此举天,誓曰:“以咒道第一,开拓之称,予以誓名——楚江王一日不自由,姬凤洲一日呕血溢三升!”
他竟然直接诅咒大景天子姬凤洲!
嘭!
都不待徐三响应,尹观便炸成了一蓬碧雾。
整个过程异常的干脆。
就像是吹了个泡泡,泡泡炸开了。
无论是在这静止的时空,还是在时空秩序正常的现世,他这样点名道姓地咒姬凤洲,结局都只有这一个,
姜望面无表情,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蓬碧雾散去,俄而,一缕咒力如烟,凝现在空中。
从头到尾,尹观都跟姜望表现得不太熟。
除了一开始好奇地打量了两眼现世第一天骄,后续没有半点交流,就连徐三这般的传音都没有。
但他已经知道姜望要对付的敌人是谁。
“咒道初祖”这个名号,虽然还不太稳固……毕竟未至绝巅,难以祖名。
但对他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除了他,也没人担得起。
作为真正开拓咒道,也在不断扩展咒道边界的存在,他尹观亦是历史确名者。
他对姬凤洲的诅咒,合情合理。但这个诅咒本就不可能成功。
是为明怨暗咒。
咒道初祖,点咒大景天子姬凤洲。
如此誓名,其实是挑战【无名者】!
这缕碧烟飘飘渺渺,在空中慢慢地移动,要去寻找那隐名藏世、遮头掩尾的存在。
姜望提剑在手,专注地看着这缕碧烟,有任何力量要予它干扰,都会迎来他毫不犹豫的一剑。
但只见这缕碧烟缓缓地飘落,倏而一扭就清空——
未能逐名!
这当然是让人遗憾的,但以尹观和【无名者】的位阶差距,这结果倒也不让人意外。
“不管怎么说——”苗汝泰打破了沉默:“现在已经有四人确名。无名者藏身的范围,大大缩小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田安平选择在这个时候冲击天人态,也算是对姜望的响应。
他冲击天人态失败,寂化于时光,亦完成了“确名”。
虽然原因不一样,结果却相同。
田安平和尹观,都对彼此有坚决的杀意。
但从现在的选择来看,他们彼此也不把猎杀对方当做最重要的事情。
“请继续吧。”苗汝泰的目光,在剩下的几人身上巡视:“请为自己确名。若不能做到,老夫只好以【无名者】视之。”
越到后面,他的状态越绷紧,因为随时有可能爆发战斗。
整间客房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杀机暗涌。
蒋南鹏坐在血棺里,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既然你们觉得这个是办法……”
他扬起头来:“我,凰唯真。”
他对着前方,倒也不具体地看谁:“我知道你也在认知我。或许……让我见见你的幻想成真?”
无人言语。
“凰唯真确名!”苗汝泰高声宣布。
“左嚣。”站在血棺边上的陈开绪,只淡淡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无须介绍更多,
一阵沉默之后,苗汝泰再次宣布:“左嚣确名!”
名额再一次缩小。
徐三虽然一直半信不信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在下——”
“不用了。”苗汝泰说。
徐三惊了一下:“欸?”
苗汝泰却只是看着瞿守福、陈开绪、蒋南鹏:“姜望,淮国公……唯真。”
大楚星巫自与凰唯真是旧相识,也是祂的前辈。现在称一声‘唯真’,确实有些僭越,但也是有意的亲近。
星即坠野,国赖风流。
“既然我们几个已经确名,再让他们站出来自证,就没有必要。”
他的眸光智慧渊深:“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者】对这个房间的认知逐渐深刻,不无打破藩篱的可能,我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其次,这几个无名之辈,【无名者】无论夺哪个的名字,我们都很难辨清,他们也没有能力自证。”
“我故意等到现在,让祂以为还有机会,还有时间,还能准备。”
“但是该清局了。”
他就站在那里,慢慢地说道:“只要把剩下的人都杀掉就好了。【无名者】必然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