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从茜抱着俩口袋回了家，齐主任和万宝路在客厅里算计礼单，看见万从茜回来了抬头第一句话就是你过来一下，我俩记不清楚了，每年春节过年都有谁给我们送礼来啊，今儿咱先还回去，别等人家来了。
万从茜放下口袋走过去，拿起摊在桌子上的一份长礼单，上面写了不少的名字，后面还跟着官职和年薪，万从茜从头看到尾，最后惊讶得都合不拢嘴。
“妈，您认识的最大的官儿竟然在北京公安局和检察院啊？这职位我琢磨着那年薪得七位数吧，还有啊，这集团不是让人收购了么，听说好几亿，这得多有钱啊，这种人物还给您送礼呐？您面子不小呀。”
齐主任听这话脸上特骄傲，她哼了一声，那扬眉吐气的模样把万宝路看得直嗤鼻。
“你妈我年轻时候，那认识的都是社会上层人物，就你爸这样的，别说我都接触不到，就是接触了我都不带正眼瞧的，怎么着啊，点儿太低，不过你也得这么想，毕竟他还挺踏实的，我认识的人是点儿高，但是人家也不见得乐意和咱老百姓混啊，就是一年到头说那么几句话，发条信息，要不是赶上逢年过节的，也不怎么来往，不过我确实认识，有的还是我曾经上党校时候的同学呢，校友，不跟你说过么，中央的领导，那是我学长，这词儿不是你们都懂么。”
万从茜差点乐背过气去，还学长，这么台湾腔调的词儿在老太太嘴里说出来怎么跟上山下乡的知青似的那么土啊，她点头，一边唉声叹气的坐下来一边看着礼单上的官职揪心。
“妈您这么能耐门路这么硬怎么我去街道派出所上班之前没听您说过啊，这么多的关系背景给我弄进哪儿去不行啊，在街道倒是挺接地气的了，可是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我也得不着什么好处，工资工资低，待遇待遇次，就连手底下的人也不三不四不着调，好不容易升个所长吧，月薪就比小民警高出去三四百块钱，还嘛都得我插手，有点问题就都跑来投诉我，上级知道了先拿我开到，这日子有法过么，要是没这关系也就得了，我谁也不怪，也不做那异想天开的梦，谁让您就是一街道主任呢，我爸又早就退休下来了，现在我得批评您了，这藏着掖着的，拿我当外人啊。”
齐主任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着啊，闺女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你混的再好还不是给男人生儿育女跟娘家屁大的关系都没有了，你要是小子我砸锅卖铁也给你找门路，丫头就不至于了，早晚跟了人家的姓，再说了你结婚嫁人了还能上几天的班啊，你不生孩子不管做饭家务啊，真要是在什么检察院公安局的，说出任务就得走，好几天回不来，面对生死危机你是自己活还是让别人活啊。”
万从茜张着嘴不知道怎么答复，可不么，真要是和恐怖分子碰上了，是自己活啊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啊，自己活不像话，回来也得挨批评，老百姓眼睛比探照灯还明亮呢，自己也是活不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可要是让别人活吧，自己不捏不傻的，凭什么啊，都是爹生娘养的，为嘛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呀，小民警虽然地位不高，但总归做好了能得到百姓拥护，就是上马路上那老百姓还给个敬佩的眼光呢，万从茜想到这儿倒是挺平衡了，但是这话茬勾起来了老太太就没完没了了，眼珠子一转跑到万宝路那儿了。
“你说闺女怪我，那你呢，你年轻可是大官，尤其你四十多岁那时候，嗬，出去吆五喝六的，单位还单独给你配了一辆车，小车锃光瓦亮的，跟人物似的，你怎么没给闺女安排一个啊，我一个妇联主任能管上什么事呀，闺女是警校出来的，我能给安排去管计划生育吗，你多能耐呀，各界人士只要我能问上来名字的，你就那一句话，没我万宝路不认识的，这交情就住在破四合院里一辈子呀，仨闺女哪个让你安排进上层了，我跟你一辈子也是委屈到家了，这仨闺女也投错了胎，跟这么一胳膊肘子向外拐一点不靠谱的爹，上辈子作孽了这辈子还。”
万宝路一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哭丧着脸看着万从茜，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好像就跟怪她似的，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提这事儿干嘛啊，你当民警都十来年了，不也好好的么，工资少饿着了么，地位低比那扫大街刷厕所的怎么样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警校里挤都进不去，你现在毕业了当个所长还不行呀。
万从茜知道自己惹祸了，吐吐舌头低下头，轻轻站起来往屋里走，身后万宝路和齐主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就干上了。
“你不说了闺女是别人家的人，何必费那个心血给人家培养名媛啊，我那时候不就是怕欠人家的情这才没四处找帮忙的么，再说了万从茜高中考大学的那分数你不是不清楚，四百多分上什么呀，还非得一本不进，当年她二本都不是高分，才高出分数线三十多，人家那高了七八十分的都还凑合进了师范呢，她一上来就报政法大学，那分数六百还蹿了几分呢，她差了一百五十就敢报，不都是你背后蹿捣的么，最后没报上你还跟我打了一天一宿，你自己闺女什么材料你不清楚啊，要不是我托教育界的人安排最后勉为其难进了二本里最好的警校，现在小所长她也干不上啊。”
“万宝路，你睁眼说瞎话不怕一会儿吃饭让米粒卡着啊？那万从茜进的警校校长不是我初中同学么，我跟人家十几年都没联系了，最后因为万从茜非要上警校我腆着厚脸皮去找人家，大中午的快四十度了晒得我都休克了，我提着大包小包的去挤公交往人家家里送礼，你干嘛呢，在单位人模狗样的开会，一上来跟癫痫了似的，同志们，我们要把握住大好形势，为了党的进步和人民的安宁付出一生的努力，无私奉献，为党为民。是不是你啊，你一个破副主席打什么官腔呀，人家正主席都没你得瑟，这家里的事儿要是没我齐绍芳就靠着你万宝路一家子好几口人都上大马路上喝西北风啊？”
齐主任越说越气愤，站起来冲着万宝路那一阵子唾沫星子四溅，万从茜躲在门里头隔着门缝儿看着万宝路，那张脸都没水雾弄得模糊不清了，老太太上了岁数牙口不好，门牙也掉了，夜里睡觉都流哈喇子，还这么不知道收敛四处放烟雾弹，万宝路越听越心虚，也不敢搭腔，低着头跟挨批斗的右派一样，那笑模样看得万从茜都心里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