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逸脸上的笑容僵住,尽量心平气和的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深处,隐隐涌动着些许说不清的情愫。
“最后一次,我想我以后不会再犯病了。”薛宁掀了掀唇,木然的移开视线。“马上就八年了,能认识您,认识苏先生和立珩大哥,是我的福气。”
“别做傻事。”滕逸吐了口气,偏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夏季来临,整个西山一片青葱翠绿,繁花处处。
八年了……他亲眼看着她从死气沉沉的状态里,一步一步走出来,又看着她脸上的生气全部消失殆尽。
牢牢占据她心底的噩梦还是没有消除,她眼睛里依旧写满了恨。
“滕医生,您不用内疚。”薛宁闭上眼,脸上露出惨淡的笑。“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麻烦您这么久,却一句劝都不听。”
“你没有错。”滕逸眼底溢满了心疼,一贯低沉温和的嗓音,透出些许干哑。“难受就睡一觉,我陪着你。”
薛宁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后倾,疲惫靠上沙发的椅背。
哥哥还沉在水底不见天日,爸爸污名尚未洗刷,就连妈妈的骨灰……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不断蔓延,梁秋发来的照片,在脑中不断放大,每一张都像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她没的选,更不能认怂!
许久,薛宁睁开眼,平静坐直起来。“滕医生,麻烦您帮我把顾旭白叫进来。”
作恶的人不是他,然而却是他的家人。
滕逸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什么都没说,沉默起身。
薛宁又闭上眼,仿佛睡着一般,安静的把那三个字嚼碎一点点咽下去,将那些曾近辗转唇舌的缱绻,融进自己的骨髓。
面对苏先生和崔立珩,她可以假装理直气壮,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家人。
唯独顾旭白不行。
他再纵容她,横亘两人之间的那道沟,她也迈不过去。
“可以跟我说说原因么。”顾旭白的脚步很轻,在她身后站定,缓缓下蹲。“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
薛宁睁开眼,缓缓伸手,像以往那般顽皮地摸他的脸。“二哥,我没想隐瞒你,只是心里真的难过,只想看一看苏先生他们。”
顾旭白捉住她冰凉的手,起身,顺势将她拉起来抱到自己的怀里,一起坐下。
从她让自己给苏先生打电话,他就隐隐猜到了真相,所以什么都不说。
“海外仓库不用查了,就在你家。”薛宁歪头,目光停留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幽幽吐出一口气。“顾老房里的二战军刀,其实是我爷爷参加抗联缴获的,之后作为传家宝传了下来。”
顾旭白唇角抿紧,腮帮子隐隐鼓起,深邃的目光沉的吓人。
“那把军刀的刀鞘上有一道长度约15厘米的划痕,那是我小时候淘,拿刀子划的。”薛宁笑了笑,动作很轻的摩挲他的脸颊。“现在,你还要陪我一起走下去么。”
顾旭白的答案是肯定的,并在当天下午就带着她回了海城,苏先生因为照顾崔立珩没有同行,只有滕逸跟着。
薛宁没有去锦湖,而是住到了崔立珩那,态度坚决。
顾旭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让沈颢多派了几个人保护她,自己送滕逸回治疗中心。
路上谁也不说话,滕逸的脸色非常难看,比在帝都的时候还要阴沉几分。
那个无论人前人后,都始终谦和的温润君子,裹着一身的杀气,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不是太长的一段路,沉默的气息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都无半分消散的迹象。
车厢逼仄,顾旭白熄了火,脸色沉沉的望着他,额上筋脉毕现。
滕逸坦然无惧的跟他对视,足足过了十分钟才颓然吐出一口气,开门下去,背对着他冷冷丢下话:“她做的最错的,不是寻死,而是跟你有牵扯。”
顾旭白闭了闭眼,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白成一片,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写字楼的大堂门后,颓然松开手。
深深的无力感,潮水一般漫上来,沉沉堵在胸口。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薛宁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海面。
她在海城活了八年,曾经无数次想,给爸爸翻案后她该去哪里,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
顾旭白说专案组的人晚上八点会行动,不光是海城,还有河北、山东两地也同时进行抓捕。
薛宁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另外的那两个人一直处于被监视当中,抓捕应该很顺利,但齐博远不同。
光是顾老女婿的这一重身份,就足够专案组头疼。
顾老在海城威信之高无人能及。她还没傻到相信他退下来便不问世事,甘愿当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动了顾家,踢到的可不止是铁板,而是海城乃至帝都军政两界的铜墙铁壁。
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来说,薛宁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后,别说嫁进去,就是顾旭白包养她,都是件极辱门风的事。
可想而知,今天之后她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