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太太那边自有我去劝说。大伯那边的用度你不用插手,只每月交给大伯母就是,记着做好交接。”
李纨应下的同时也不掩震惊之色,“两房各用各的,这是要分……不成?”这就要分家了?
贾珠面色严肃,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贾琏离京之前,兄弟俩就真格动手了:兄弟俩仔细查过这数年间的荣府的往来账目,不光是贾政打点孝敬花去了十余万银子,贾赦也先后从公中拿走了十多万银子——这一大笔银钱绝不是用在了吃喝玩乐了,赦老爷享乐花费另有账目,跟这十多万银子数目根本对不上。
贾珠和贾琏把二位老爷的心腹管家全都拷问了一遍,得到银钱去向——不得不说,在两位老爷都没了官职在身之后,纵然是积年心腹也有暗中投靠少爷的心思。毕竟人往高处走,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横竖对着姑父姑妈也不怕家丑外扬,兄弟俩把管家们的口供交给姑父林海。
林海也不含糊,一封书信送出去,托了熟识的御史打听了一番,得了回信儿便立即派人传来消息:贾赦和贾政共同的一条“大门路”都直指孙家。
说起消息灵通,除了圣上的密谍,就属都察院和吏部官员了:孙家倒台,不知多少案子都堆在了都察院,而官员罢黜则必要经过吏部……
得到消息,贾珠和贾琏一个扶额无言,一个猛地站起来围着他哥转圈子:不祥的预感应验,说什么也得做些补救措施。
兄弟俩思来想去,还是跟祖母以及妹妹元春和盘托出。
两个儿子的前程到此为止,可她还有出色的孙子孙女,贾母说什么也不会让“瓦片”磕伤了自家的“玉牌”。于是贾珠他们几个的主意,贾母默许了。
事已至此,分家不至于,尤其是时机也不好:孙家事发圣上处置起来未见牵连之势,自家先有大动作倒好像不打自招。
因此,大房二房银钱用度彻底分开,势在必行。但这份前因后果,贾珠还不想细细说给他媳妇:论才智论果断,媳妇李纨全不如弟妹王熙凤。
王熙凤发觉父亲断了仕途,大伯父忙于上进,无暇照顾……或者说,基本指望不上,而丈夫贾琏领了五品武职,且是实缺,上面又有亲舅舅照拂,哪怕西南生活远不如京城熟识安闲凤姐儿也毫不犹豫地追随丈夫而去。
如果以前李纨要求跟贾珠一起随姑父姑妈一家游历增长见识,贾珠不会拒绝。
至于现在,就没必要了。因为距离下一次春闺还有两年多一点,算上提早回京准备还有路途耗费的时间,贾珠在西北最多待上一年。
不过见识了江南的繁华,尤其是亲身感受到了江南官场的氛围,那么前往西北体会一下边关“风~情”,贾珠求之不得。
他有预感,不仅姑父要在西北待上数年,连他中进士之后恐怕也会让圣上派向西北为官。
贾珠在一个月里重新安排了家中管事,又让父母知道两房用度分开——他们乐不乐意都没用,因为老祖宗贾母当着一家人拍了板。诸事已了,贾珠启程离京,赶往西北。
长安离京城,可比杭州近多了。
尤其是西北边关多战事,为了调动兵力和粮草方便,长安到京城的官道修得宽阔又平坦,于是贾珠这一路赶来不比乘船顺着运河艰难多少。
总之,贾珠来到长安城中姑父家中安顿下的第二天,长安城下了第一场雪。
杭州的冬天是湿凉,长安的冬天就是干冷。
一家子围坐在烤炉之前,架子上的鹿肉嗞嗞作响,头一回在西北过冬的黛玉和珝哥儿都十分兴奋,尤其是珝哥儿就差在雪地里打滚了。
捏了捏弟弟红扑扑的小脸,黛玉还抬手给珠大哥哥倒了杯酒:她虽在姑苏出生,人生十来年都在江南度过,但还是觉得长安这边的冬天更舒服惬意一点。
因为脚底下地龙烧得旺极了,她整个人从脚暖到头。
贾珠一饮而尽杯中酒,瞥了眼正对饮的姑父姑妈,才低声笑问,“怎么了?妹妹有心事?”
“有点闷。”
“听说史家表叔来西北都快半年了,妹妹若是闷了,可以找湘雪妹妹说话。”史湘雪便是史湘云的堂妹,两人年纪其实只差三个月。
史鼐如今正是从三品的陕西指挥同知,他来西北上任带了家小。史鼐儿子好几个,女儿却只有一个。
平心而论,贾珠觉得这位史家表妹比荣府中暂住的湘云妹妹更有眼色也更明白事理。可惜除了湘云表妹,亲戚之中也没谁肯嫁给弟弟宝玉了。
至于黛玉,家世拉得越来越远,都快称得起云泥之别了,宝黛配这种白日梦贾珠向来不做。
黛玉答道:“见过两次。湘雪妹妹身子弱了些……”她越说声音越小,“不能陪我出门骑马……”
贾珠大笑,“原来是这种‘闷’。”眼见着黛玉撅了嘴,连忙道,“好,等雪停了,大哥哥陪你骑马四处逛逛。大哥哥我也是头一次来西北。”
黛玉闻言,也提起要求,“潼关,定军山,五丈原……都得好生去瞧瞧。”
前世女儿每到冬天就咳嗽不止,这辈子却嫌无人陪她骑马出游……贾敏觉得更该多做些积德之事,好生感激一下上天。
实际上真正能做到安民济民富民之中哪一样,赚得的功德都够一辈子花销。
江南乃是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纵然林海倾力作为,效果也未必明显:不过协助二位钦差皇子,清除孙二的势力,也得着了些许功德回馈己身。
否则林海如此劳顿奔波,一年之内从南到北,再从北到西,怎么连多躺几天修养一下都不需要?
到了苦寒的西北……施展手段的余地就更大了。
贾敏这般思量着,便打定主意散席后跟林海说道说道。
吃了点鹿肉,再喝了些酒,林海周身“火力”四处奔涌,胸腹间阵阵火热,“敏敏,给我泡完凉茶来。”
看了半天书信,到了安歇之时依旧殊无睡意,他自然得想点办法。
现成的凉茶自然是没有的,但是祛火的药材贾敏这足足几匣子,她随手给林海弄了碗薄荷茶,就抱着手炉坐在他对面,“这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吧?咱们说说话。”
林海痛快点头,“知无不言。敏敏若能把我说困了再好不过。”
贾敏一把捏住林海手臂,用了点劲儿,斜眼笑眯眯问,“这样更清醒了没有?”
林海“嘶”了一下,“明天休沐,我怕什么。”
果然是酒壮胆气,平时老爷都是软语求饶。贾敏便问,“老爷打算怎么回复容家?”
太子妃之父容敬如今已然升任陕甘总督,乃是林海的上司之一。
不过容敬跟孙二之间,差别就是正经的“云泥之别”:林海到任,孙二就不管不顾地先敌视起来;但容敬就会先试着拉拢一下,就算没拉拢成也不会轻易撕破脸大,但穿小鞋就无可避免了。
也正是因为容敬不好对付,对容敬的拉拢,林海态度始终十分谨慎。
既然敏敏问出口,林海也透露了一点~隐~秘,“等六皇子到来再说。”
贾敏看过水镜,这些年朝中大势可都记在心里,听闻丈夫又“老实交代”,她自然也不甘落后,“圣上开始防着容家,也防着……”她往东一指,“那一位了?”
林海低声叹道:“谁让容家在西北待得太久呢。”谁说容家就不能是第二个孙家?西北边关重地,定当慎之又慎。“只是咱们也得小心,省得……沾上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