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通报声,冷亦寒先是一怔。
这些天她都没来,原以为迁出了冷族,他们便没有关系了,没想到她还肯来送一程。
冷亦寒低眸欣然,却在抬眸之际,欣喜消逝于无形。
抬步走出了前厅,正好看见下了马车、打起遮阳伞的冷沐真,冷亦寒心有感动,却没有表现出来。
哑着嗓子咳了几声,用幽幽的眼神看着她,“你是恰巧路过吧?”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温柔的大哥哥语气跟她说话,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陌然的眼神,竟是对着她的目光。
冷沐真有些许错愕,打着伞也帮他遮住阳光,“自然是专程来送你的,你知道我最怕热了,怎么可能顶着太阳出门、只为路过你这儿呢?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
见她满脸写着担忧,冷亦寒更是感动,却也心疼、不舍,“是啊,你最怕热了,一到夏日便是满头满身的大汗,烦躁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冷沐真笑着点头,“对呀,你都记得。”
“到了苗川也不会忘。”冷亦寒突然认真,凝着她的双目透着半分严肃、半分真诚。
抬眸,正好撞进他认真的眼眸中,一刻的对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这一刻,过往的回忆浮现,彼此相顾一笑,仿佛回到了以前。
“反正时辰还早,咱们逛一会儿吧?”冷沐真主动提出。
冷亦寒接过伞柄,一边替她撑伞,一边往附近的竹园踱步,“不开心?”
被他一眼看穿了心事,冷沐真难为情地点点头,“被人扫地出门,受了一肚子气。”
知晓她不喜欢深究不开心的事,冷亦寒遂转了话题,“再有三个多月,便是你的生辰,礼物会准时送到湘竹苑,只是可惜不能陪你过生辰了!”
还有三个多月,他便想着礼物的事了,想想还是他上心,起码比宁蝾那个死家伙上心多了!
冷沐真掩嘴一笑,“你的生辰比我早,要送礼也是我先送。六月甘二那日,我会差人送礼物去苗川的,也可惜了,我不能陪你过生辰!”
六月甘二.......这是冷亦寒出生的日子,也是一个黑暗的日子,因为那一天他被做为质子,被迫送到冷府。
记得她说过:正是个黑暗的日子,才要勇敢面对。之后的日子,她会让他的每一个六月甘二,都开开心心地过,将他心里的黑暗彻底抹杀。
她这么说了,确实也这么做了,每一个生辰,她都十分用心。
自然了,这也是慕容绍和千夜冥的真正生日,之后的一天、六月甘三,就是宁蝾的生辰。
以前没有千夜冥,冷亦寒从来不曾担心,他的生辰会掺杂什么不好的东西。
如今有了千夜冥,冷亦寒便是自卑。只怕到时候,她只顾着给亲生哥哥过生辰,忘了他这个曾经的哥哥!
瞥见他失落的眸色,冷沐真无奈一笑,“放心吧,我说送肯定会送,也一定是用心的,我什么时候轻诺过呢?”
这倒是实话,只是心底那一股自卑,冷亦寒实在克除不了。
她的哥哥,虽然也是质子,甚至被凌晟皇帝和皇后联合压制,还是能培植自己的势力,叫人不能欺负他。
可冷亦寒呢,不仅一点作为也无,最后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选择。再加上如今顶了入赘的帽子,就更配不上她了!
见他微微一笑,若竹叶晃动的清幽高洁,冷沐真也跟着一笑,拉着他坐在阴凉的石凳上,“到了苗川之后,你若找到了嫂子,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我会祝福你们!”
冷亦寒轻轻点头,却点得有些违心,感受到石凳一阵冰凉,随即收了伞,“记得我初见你,你还是个初生的婴儿。那是甲戌年初秋的时候,那天天气有些热,你刚洗了澡,又是一身热汗。只怪我当时也小,记不住你每天的样子,直到你二岁那年,记忆才是模模糊糊的连接了。”
初生就怕热的事,她听老太君、冷亦寒都说过,现在想起来还是一笑,“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五六岁时,初听下人说,母妃是我害死的,哭了好几天,你也陪了我好几天。”
说起这事,冷亦寒便是笑凝,“我一直跟你说,母妃.......荣王妃不是你害死的。荣亲王答应过老太君和荣王妃,孕期不可爱上她,他却按捺不住,执意表达自己的心意。薛凝她们生了妒忌之心,便下药害死了荣王妃,造成难产致死的假象,幸而你平安无事地降生了!”
他并不知道荣王妃还活着,当年的“难产致死”,是她一早的计划。既然薛凝先一步出手了,她只好将计就计了。
冷沐真挑了挑嘴角,“是啊,幸而我平安无事地降生,她们下的药量,原想一并毒死我的。”
他身为质子是苦命人,她何尝不是?一降生,便要面对一堆家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最终也只有被打死在清心寺的命!
现在想起薛凝等人的嘴脸,冷亦寒还是握拳含恨,小时就发誓一定让她们遭到报应,如今终于清静了!
只是没过几日清静日子,他们又要分离了。
“真儿.......”冷亦寒启唇,一如既往地唤了一声,目光定睛在不远处的一片竹叶上,上头还沾着两滴晨露,“虽然我离开了,但将来若有我能相助的事,我一定鼎力相助,也请你不要忘记我!”
顺着他的眼神,冷沐真也看向那两滴晨露,就像他们俩一般,再过不久便要各自滴落,各规各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