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出城的马车也要搜查。不等守城的快手上前,门前的庞丁已径自过去道,“车马都要查验。”
那管家连忙应道,“都是女眷,请官爷只开一角看便是。”
其他快手见庞丁上前,都知道是班头的心腹,谁敢去跟他争抢,都退在一边。
庞丁果然只掀开布帘一角,跟着就飞快的放下布帘,“确是女眷,放行!”
他一挥手,那些快手哪里还敢再查,连忙让开道路,红色的马车顺着青石板上深深的车辙槽缓缓而行,在庞雨的注视下,马车叽叽嘎嘎的沿着官道远去。庞雨怀中那张银票足有一千两,比阮大铖捐助给县衙的五百两还多一倍,此次流寇犯桐城,阮大铖不但捐钱,还派了所有家仆协守,连心肝宝贝的戏班也给庞雨调派,确
实是出力了。阮大铖家底丰厚,一千多两银子并不算什么,但这次他也改了用法。上次民乱他捐了一千三百两助池州兵开拔,最后连桐城县衙的申详都没能列名,所以这次干脆只捐了
五百两,倒是给庞雨这边下了大本钱。
原本历史上,阮大铖他早早去了南京,如今却因为一出黄梅戏而耽搁,这才碰到了流贼入寇。
庞雨对此毫不知情,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阮大铖此人,他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正想着事情,城楼下一声大喊。
“你为何不排队,不要挤…是江队长,江队长回来了,快去叫班头!”
…
向阳门的临时指挥所里面,蓬头垢面的江帆包了一床被子,端着糖水喝了一口。
“流寇已到庐江县。”江帆看着庞雨道,“流寇围攻庐州府,并分兵往巢县、无为州去了,舒城那边不知道,到处都是流寇,流寇来了。”
庞雨语气放轻安慰道,“不急,慢慢说,你如何碰到流寇的?”
“流寇是初七从河南固始县附近,分两路入南直隶,一路攻打城池,破了颍州,正月十五攻破凤阳府,二十一日到了庐州府。”
“查一下《水陆路程》,固始县到凤阳多远。”庞雨伸手对旁边一个书手道。那书手自去查看,庞雨说的《水路路程》,全名《天下水陆路程》,是明代行商常备之书,记录了各个主要商路间的路程距离,庞雨从牙行那里找了两本,在快班之中备
用。在那书手翻找的过程中,江帆接着道,“属下当日在合肥县外打探,流寇来势极快,夜间行军攻破关厢。当是之时,属下与马快郭栋在关厢歇息,骤然遇袭之下,属下两人
一路拼杀,可惜黑夜中走散,郭栋被群贼围攻,属下冒险返回寻到郭栋,但他已气绝,当时流寇追杀甚急,老郭勇猛杀贼,属下却无力抢回郭栋尸首。属下愧对同仁…”
江帆说着便低低的抽泣起来,庞雨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郭栋是第一个殉职的快手,他为桐城而死,本班头一定会照料好他家中。”江帆擦掉眼泪又道,“流寇当晚骑马截断了十里铺,白日间哨骑四处掳掠,属下一路走小路躲避,道路不熟悉,在庐江边界才又重回官道,岂知流寇一支分兵已经直奔庐江
县治,属下只得重回小路,耽搁了不少时候,一路上不敢歇息,总算在流寇之前到了桐城。”
“江队长辛苦了。”庞雨脸色凝重,“流寇已到庐江县。”
那查找的书手此时道,“回大人,固始县至凤阳府四百三十里。”
庞雨喃喃道,“初七出发,十五破凤阳,中间不过八天,每日行军五十多里,还要攻打沿途州县乡镇,那庐江过来最多两日可到,若是只行军,甚至一日可到。”
他更担心的,杨尔铭派出的第二批马快并未回报,很有可能遭遇了流寇,所以连流寇进入庐江的消息都没传回。庞雨猛地站起道,“去东作门和南薰门传令,今日必须将两门封堵完毕,提前开始封堵西门、北拱门,把昨日回城的递夫派出,骑马哨探庐江县,城中往各安置点多备粮食
,逃难的百姓很快就要来了。”
一个快手马上领命去了,江帆却抬头对庞雨问道,“往潜山方向的马快兄弟是否都回来了?”
庞雨摇摇头,“只有三人回来,我没多余人手再去找其他人,手中马快太少,传警四乡、巡查哨探、联络安庆府,都要靠他们,实在没有人手去寻找他们了。”
江帆摇晃着站起道,“那属下去潜山。”
“可流寇随时会到,你又如此疲弱…”
“属下可以,为了同袍之义,这些都不算啥。”江帆坚定的道,“流寇已近,他们毫不知情,万一路途遭遇便必死无疑。”
庞雨赞许的点点头,“那好,但至少休息一日,若明日流寇未到,你便出门去南边。”
…
第二日午前,庞雨在向阳门送别江帆。
待江帆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庞雨才回头登上向阳门。城楼外视线可及之处,逃难的百姓潮水般向桐城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