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调查的县里官员则表示,“虐工人的主要原因,归因于窑主和包工头人权意识太淡薄。”
“为啥如此说?”
曾家辉总喜欢多问问。
“因为在贫困的三江省农村,国家推行的空心砖等新型建筑材料村民往往无力购买,而低廉便宜的实心砖一直受追捧,上面的有关政策从全局考虑,但具体到基层,有时与实际情形不相匹配。”
曾家辉点头,倒是觉得有利可图,正是黑砖窑长期存在的土壤。
调查中,曾家辉找了一名叫周权的劳工了解情况。周权与一个同乡外出打工时,在三江火车站被“职业介绍所”诱骗到三江石城黑砖窑干活,从此沦为奴工的。
周权不是三江省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虽已获解救,但周权在曾家辉面前,还是显得怯生生的,黑黑的脸庞,消瘦的身材,在凄风冷雨中更显得单薄,他笔直地站着,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身子却不停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天气阴冷还是过于紧张,他告诉曾家辉自己一同出来的那名老乡,也是进了另一个黑砖窑,至今还下落不明。
“你为什么想到三江省打工?”
曾家辉的问题虽然平常,但总会让人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我和我的伙伴本来是要去沿海打工,那边有亲戚。”周权语速很慢,经常说几句就要停下来回想一会儿,“可我们到了三江火车站,钱包掉了,路费不够,就在附近打工。”周权告诉曾家辉,他们打了一个月的临时工,挣的钱不多,而且很辛苦,攒了一点钱之后决定离开。
“为什么又没离开呢?”
“五月的一天,就是五月,具体哪一天记不清了,”周权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有,“那天,我和老乡拿着行李刚到火车站准备买车票,就有人立刻问要不要找工作,还说不收中介费,工作条件非常优越。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于是,我们就跟着介绍人,走进了火车站旁边的一个人才交流中心……。”
老实善良的周权显然至今还不知道,三江火车站周围这些以家政服务部、人才交流中心等名目出现的所谓职业介绍所,其实主要是替黑砖窑、黑煤窑等寻找奴工,甚至还替一些卖yín 场所拐骗妇女。这些黑职介每骗到一个人,能得到几百元的“人头费”。
后来的情况自然是周权和他的伙伴就被黑职介送到了石城县,各去了一个黑砖窑,从此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奴工生活。周权工作的那个黑砖窑规模不大,总计有工人二十几个,全被圈在砖场里,有打手看着,哪也不能去。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床干活,干到上午八点钟才让休息一会,吃玉米渣熬的粥和颜色发黑的馍。吃完早饭接着干活,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吃带石子的小米稀饭和干硬的馒头,几乎没有菜。此后就一直要干到晚上八点钟才能吃晚饭,晚餐和中餐几乎没有差别。
他们好在还算一日有三餐,这与曾家辉在黑山村蒋老板那儿的情况有点小区别,那儿可一天只能吃两顿饭。
在砖场里,周权他们被随意打骂,打人的除了包工头,还有他们手下的打手。周权告诉曾家辉,打人者几乎都是上来就拿砖坯拍。不过,周权自称比较老实听话,所以较少被打骂,“他们一直觉得我傻,我也不说话。”
“其他人呢?”
周权回忆道:“有个叫小石的奴工几乎天天被打。小石来自江南省,与包工头是老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老乡还那么狠。我到砖场就看到一个被打伤的人在卧床。直到我们被解救的时候,他也没爬起来过,就那么天天的躺着。”
“你们的工钱呢?”
“每个当月发工钱的时候,窑主都说要给工资,先让大家开心一会儿。但随后老板又说,大家不需要花钱,先记在账上了。”
“有人来查过砖厂?”
“我在黑砖窑期间,当地派出所曾经来查过两次,几乎就是例行公事。我的身份证在以前打工期间丢失,属于无身份证明者,但警察也并不在乎。警察每次来之前,包工头都会事先知道。他告诉我们,如果警察问起收入,就说每月工资一千五,还要说没有遭受过打骂,否则后果会很惨的。”
周权还说他自己胆小怕事,每次被询问时都按照包工头的话说了,警察就不再管。不过他记得警方第二次检查时,还是有两个工人说了实话,结果警察把他们带走了,但对砖场并没有做任何处理。
“你后悔了?”
曾家辉既像是问话,又如谈心一般的道。
“我当时确实后悔过,那天我要是也说实话就好了,也许警察就会把我带走。”周权点头说道:“也就在那两个人被带走后几天,窑主亲自出来说话,问谁还想走?只要想走就可以走。”
“哦,那你觉得是机会了?”
“是的,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站出来说我想走。”
周权回忆道。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曾家辉一边问,还不时的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