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是胆怯的,可也不失是温柔的,温柔的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还是不要去随便揭开已经结痂的伤疤好了。
内心像是结腾的葡萄架一样蜿蜒复杂,路明非鼠标移到了右下角,闪烁图标上显示的是一个贱贱的大头熊...老唐?
“嘿!嘿!在吗?”
点进去后就是熟悉的招呼声,路明非扒拉键盘回复,“在呢,在呢,最近事情有些多没来得及打游戏。”
“我去,我还以为你告白失败殉情了。”老唐果然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包。
“你才告白失败殉情了...虽然的确告白失败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又猜到了?”
“真不奇怪,明明,不是我说你,你的性格其实不怎么招女孩子喜欢的,要自信一点,像我一样,干什么都拿出星际高手的架势来,要自信,自信懂吗?”老唐的每个字眼儿里都显露出了意气风发的味道来。
“你那不叫自信,你那叫膨胀...”
“随你怎么说,反正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被甩了是她没有眼力见儿...逼话少说,上线,切一把。”
“切个屁嘞,明天要考试了,我今晚估计得早点睡。”路明非扒字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换国内其他学校都已经熄灯断电了。
“考试?你真考上美国的学校了?”
“是啊,狗屎运,考官是我以前老同学。”
“我去你这运气...跟我有的一拼了。”老唐啧啧。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爱吹牛逼极度自恋,有些时候都不知道让他怎么接话。
“现在你在美国了?哪边啊?有空我找你出去吃饭上网。”老唐问。
“伊利诺伊州这边,具体地点不太好说,我们学校不给外人进。”
“伊利诺伊州?可以啊,我们都离芝加哥比较近,有时间去芝加哥玩啊。”老唐显得格外有精神,“这么看起来你这也是混出头了啊,虽然表白被拒但起码考上好大学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申请的学校挺不错的吧?”
“混出头个屁啊,一入学就出糗了。”路明非叹息。
“怕什么?出糗而已,谁没出过糗?蠢逼时刻人人有,别把一刻当永久,明明我跟你说,你这人其实实力和脑子都是有的,就是不太自信,你什么时候自信起来了学校里妹子不随便找?信我,我认人很准的,就没出错过。”老唐笃定地说道,“你大学都考上了不就证明了自己潜力无穷吗?你只是缺一个机会,缺一个把自己所有潜力挖出来的机会!”
虽然知道对方大部分都是在安慰自己,但看到这种话路明非心里还是暖洋洋的,“谢了。”
“最近我都还有些事情,不然周末都想来找你玩。”老唐说,“明天我还得去一趟医院,见鬼的美国医保是真的坑爹,估计又得大出血。”
“去医院?老唐你生病啦?”路明非连忙问道。
“没...感觉最近脑袋有点疼...估计是干上一票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老唐说。
“干上一票...老唐你干什么的?”路明非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了解过老唐的现实情况,只知道他是一个生活在美国的华裔,一个人住,手上有点小钱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哭穷,可就算哭穷也能摸出支援路明非告白的99朵玫瑰的钱出来。
“私家侦探,听起来牛逼吧?”老唐说,“反正就是别人让我干什么我去干就是了,满世界到处跑,坐飞机坐的脑袋晕...上一个老板出大价钱让我回国去三峡那边跑了一趟,说那边出土了一些瓦罐青铜碎片什么的,想让我搜集一些给他,看能不能拼个完整的东西出来拍卖。”
“那是文物吧...我去,别给抓了啊。”路明非有些悚然。
“没事,那老板在国内,东西又不带出国怎么被抓?反正人家出手阔绰跟他的id一样大气,我跑一趟也不玩命没什么危险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说起来也邪乎,干完这一票后我回来后莫名其妙开始做噩梦,连做了好几天,搞得我脑袋每天睡醒都有点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长江边上的湿气惹的。”老唐说,“明天我去趟医院拍个脑部ct,希望里面别长瘤子了...”
“说什么呢,大概就是着凉了,别瞎想。”路明非赶紧说道。
“嗨,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老唐说,“头疼都是小事,最他妈烦人的是还是噩梦,最近我老做梦梦见有人叫我哥哥,瘆人的很,要不是我附近没什么道观,我都想去找个道士给我驱驱邪了。”
“你也可以找个寺庙让大师给你开开光。”路明非说,“其实说来也巧...我做噩梦梦里也有个死小孩叫我哥哥。”
“那我们就是同病相怜咯?妈的,正经人谁想要弟弟啊?拿来继承我的遗产啊?有个妹妹还差不多,能玩玩养成,弟弟什么的就免了吧...”老唐嘟哝着说道。
“老唐我劝你谨言慎行...”路明非哑然失笑,“不早了,我要睡了,明天还有考试,老唐你头疼明天早点去医院别不当回事儿,许多小病都是这样拖成大病的。”
“嘿,咒谁的呢...不过医院还是要去的,这就再说吧。”
“晚安了。”路明非说。
“行,晚安了明明,下次找你吃饭啊。”—发完这一句消息,老唐叉掉了聊天窗口。
独居的小屋内安静无比,能听见夜风吹动窗帘在纱窗上磨蹭的细琐声响,他坐在窗边的床榻上,窗外是漆黑一片的铁轨与三两颗星星的天景。
他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屏幕放在一旁,轻轻捏了捏鼻梁呼了口气躺在了枕头上,
“三清保佑,菩萨保佑,上帝保佑,别做噩梦,别做噩梦,别做噩梦。”
他连续说了三遍,然后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偷偷潜入屋内的除了天上窸窣的星光和远处吹来的夜风外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温柔梦境。
星光照在他的脸颊上,尽管眉毛有些修得不尽人意,可那脸颊的线条在放松后显得还是那么柔和,让人不由地想,这么温柔的人,做的梦也应该是温柔的吧?
“哥哥...”
飘忽如风的声音从天的那边,山的那边,江潮涌动之下,以星光做舟划在了他的耳边。那紧缩的眉头忽然就松开了,显得有些惘然,在惘然中入眠,在惘然中沉入了那追随身后而来的温柔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