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恐慌,乱喊乱叫,却没有人回应她,后面沉默的人不满她的挣扎,伸手粗暴地推操着她的后背,甚至有人架着她的肩膀,督促着她让她往前走。
脚下的十字路逐渐螺旋地升高了,她就像被一股沉默的黑色浪潮裹挟了,身边的大楼崩塌,天空灰暗,金色的萤火虫挂在天穹,就像一只只眼睛批判地注视着前进的人潮。
这只人潮只能一直向上、向上,在一片肃穆到令人恐惧的虔诚中向上,但却不知道向上的终点是什么地方。
那是长而室息的痛苦,意识被紧闭在牢笼里,高压撕扯着精神,无处不在的黑色潮流在拥挤看自己,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中。
她在人潮中逐渐失去着自我,她蹲下不再向前走,于是无数的手足拳附在她的身上推送着她向前,洁白的连衣裙和白皙的肌肤在黑色的人潮上鲜明得就像祭坛上的羔羊。
在她的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缓缓地低吟浅唱着,要让她跟上,不要掉队,崇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这一趟可怖又压抑的旅途终点在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恐惧、无助的情绪就像拥有了实体一样在她的皮肤和血管里一寸寸攀爬,她越是恐惧,它们攀爬的速度就越快,欢呼雀跃地舔舐着每一寸的肌肤,势要在她的表壳结出一个厚厚的茧,把她藏起来,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埋下去。
尖叫,呐喊。
但没有回应。顽固抵抗也只是放缓那恐惧占领全身的进度,
那个声音让她快睡吧,去做一个梦,一个永远不醒的梦。人潮越来越高,螺旋的阶梯愈来愈接近顶端。
直到某一个时刻,在漆黑一片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开门声。
黑暗中有人推开了一扇门,门后照进来一束光,光前站着一个人。
门后站着的人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英勇神武,反倒是显得有些佝偻,背着光的缘故,她看不起那人的脸,但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他的确地在叫着她的名字。
他向着自己走来,茫然地向她伸出手,而自己也同样地伸出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在人潮之中努力地挺直,手指不自然地微微颤动,但就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够到。
她猛然间察觉到这一幕似乎她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无数次地伸手,无数次地错过,于是他们擦肩而过,那个人迷茫地看着她,似乎在向她疑问为什么不抓住他的手。
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的复杂和遗憾,于是转头向下跑去,头也不回,就像当初那样。
理所当然的,她也认出了那个人的背影,也急迫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路——
「…那个,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有人凑在陈雯雯耳边关心地问,即使她的声音压得很小,对后者来说也跟一道炸雷无疑。
刺耳的进站声就像白色的雷电将黑色的螺旋世界撕开了一道口子,地铁上陈雯雯忽地一下坐起身,就像从那透着光芒的口子里钻了出来,溺水的人猛烈地跳出水面,暴露在阳光之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明亮了起来。
摇动的吊环、拥挤的车厢,以及广播里甜美的报站声,这里还是那个地铁站,惊魂末定的陈雯雯坐在座位上,身边是打瞌睡的上班族,不远处车门上的站点灯开始闪烁,国家图书馆的站点马上停靠了。
在她的面前,两个年经的男女合用一个吊环并立站在一起,身姿挺拔秀丽,其中背着黑色书包的漂亮女孩紧了紧书包带,迟疑地看着面前座位上满额细汗惊魂未定的女孩,「这位同学_..你需要什么帮助吗?你眼晴里好多血丝...」
噩梦?
噩梦。
又是那个噩梦。
她坐在地铁的金属长椅上想,神色显得那么憔悴。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