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话,顿时带出了几个月来两父子的纷争,蕙娘自然很关切,“怎么顶牛了,难道你把乔十七的事——”
“没有真凭实据,说了也是无用。”权仲白哼了一声,“还是宫里的婷娘……这几次进宫,我依然不肯去看她,爹气得不得了,和我吵了好几次。我也不管,要我接管权家,那就得凭着我的路子来。他还真以为我就是个傀儡,他拉一拉,我动一动?”
权仲白对瑞婷,的确是十分绝情,从瑞婷入宫的那天起,他就对这个堂妹不闻不问。现在要接过世子位了,按理来说,婷娘也该列入他的照管范围,可看他意思,还是想任婷娘自生自灭,蕙娘也能想象得到国公的无奈,她噗嗤一笑,“你们也算是一对父子冤家了!”
“只盼着以后歪哥不要这么折腾我就行了。”权仲白摸了摸蕙娘高耸的肚子,俊秀眉眼,慢慢地柔和了下来,他曼声道。“我小时候和大哥处得不大好,大哥老欺负我,有一次背了人拧我的耳朵,骂我是丧门星,说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没了娘。”
多年前的往事,此时说来,真有点凄凉,若是换作从前,权仲白是断断不会把这事说出的,可此时却是漫不经意,就讲给蕙娘听了。“当时我年纪还小,听了便信以为真,又不敢和继母、祖母说,委屈只好放在心里,有一回在爹身边,再忍不住,便发作出来,哭哭啼啼地问他:我是否就真是丧门星转世,克了娘亲。娘亲地下有灵,又会不会恨我。”
“爹平时总很严肃,可那天却很柔和,把我抱在膝上说了好多话,我也不大记得了。就几句话,一直铭记到了如今,他说我娘去世之前,一直惦记着生我时大出血,我只出了一条腿就生不动了,是被产婆拽出来的,怕我腿被拽坏了。”权仲白说,“硬是要爹把我的腿给她看看,见到踢动如意,这才安心合眼。这世上唯有父母对儿女的付出,是从不要求回报的……我娘哪里会恨我呢,只有遗憾,不能亲自看我长大。当时我也不懂,只觉得世上哪有人会这样傻,分明被我害死了,还只是盼着我好。爹说,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明白。”
他搂着蕙娘,随意一笑,低沉地道,“可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权子殷也有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的一天,更会接过我由少时便发誓不接的国公爵位……终于能体会到爹当时所说的心境。可见人生变化无常,不是一介匹夫能够逆料的。”
虽未甜言蜜语,但话中的情分,蕙娘又哪里感受不到?她垂下头摸了摸肚子,心头真不知是何情绪,一时竟是欲语无言,好半日,才幽幽道,“这一切变化,都是因我而起。老实说,你就真没有一点迁怒,一点恨我吗?”
权仲白哈哈一笑,洒然道,“恨是真有一点!”
有一点,却也只有一点而已,余下更多的是什么,他不肯说,蕙娘似乎也能明白。只是她很想听他说出口来,却又不大敢去问,一时间心尖颤动,却是欲语还休,似喜还嗔,两人目光相对,半晌都未能说话,权仲白左右一看,见几个丫头都避到远处,便拉着蕙娘的手,慢慢地倾近前来,口中还道,“你最近太忙,放在我身上的心思,要比从前少了。”
这话居然还有点哀怨。
三十岁的大男人卖起可爱来,真叫人肉紧,蕙娘忍不住嗤嗤发笑,贴着权仲白的唇,才要说话时,远处忽然起了些动静,这里听不分明,只有些喝喊之声传了过来,权仲白耳朵一动,顿时站起身来,向远处张望了片刻,便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同蕙娘道,“哦,好像是病区里有点动静,可能那边有人发病,我一会过去看看吧。”
倒还是陪着蕙娘散了步,两人绕回了甲一号,他才往前头去了。过了一会也就回来吃饭,蕙娘问起,都道,“就是病区那边有点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
蕙娘明知不是如此,但也并不多问,还是安心养胎。又过了十数日,许家人终于到京,立刻就把刑讯好手给权仲白送来了,还带了丰厚礼物,向蕙娘问好。只是蕙娘临盆在即,却不能相见,也不好再谈正事了。
这天下午,她正陪着歪哥在亭子里认字,指着远处莲子满上几只大白鹅,哄歪哥念,“鹅鹅鹅,曲颈向天歌。”歪哥有几分不耐烦,并不念诗,反而数那几只鹅,“一只、两只、三只、五只、九只……”
“喂,四、六、七、八,你都丢到哪里去了。”蕙娘望着远处那三四只鹅,好气又好笑,才要教导儿子识数,忽觉下腹一暖,一股水淅沥沥就流了出来,歪哥啊了一声,又惊又乐,拍手道。“娘尿尿啦!——尿裤子!娘也尿裤子!”
毕竟有过经验,这一次并不如何慌张,蕙娘才知道原来自己腹部那微微的抽搐感,就是阵痛了,却是和上回不同,减轻了何止一星半点,她指着歪哥,又好气又好笑,一边由着众人把她搀扶起来,一边还要和儿子斗嘴。“进产房前还要气我,权歪歪,你长本事了你!”
歪哥这才知道母亲是要生产,他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还追在母亲身后喊,“小弟弟快出来,小弟弟快出来!”
等蕙娘进了血室,还问廖养娘呢,“养娘,小弟弟什么时候来和我玩?”
廖养娘抱起他,笑骂了一声,“不懂事。”
她若有所思,望了院外一眼,低声道,“等你弟弟平安出生了,外头应该也就能安静下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童言无忌,大风吹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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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哥大名该起啥好呢,嗯……权齐人不知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