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族里这里挤挤那里挤挤,也还能勉强维系眼前的局面。同和堂的钱,再占用少许也就足够了,毕竟失去罗春这条线,族里也的确是窘迫了许多。”
他看了蕙娘一眼,似乎在等着她表态,众人的眼神,倒也是不约而同,一道聚拢到了蕙娘身上。
蕙娘心里也是苦笑连连——她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为了养着罗春,也为了拖慢大秦的火药研发进度,鸾台会曾一手策划过针对工部造办司的大爆炸,这一案以后,毕竟是留下了种种蛛丝马迹,权仲白又恰好揪住了其中一些,让朝廷掌握到追查鸾台会的几条线索。这件事,要说不是权仲白的错,他毕竟是掺和在了里面,可要说全是他错,也有点没道理。权世敏、权世赟兄弟,都想争取良国公府的支持,所以刚才都跳过了打击清辉部的两件事不讲。毕竟这两件事一件牵扯到权仲白,一件又是蕙娘主办的大事牵连引起。但口中不说,权世敏的态度是挺明显的:估计也是尝过族里没钱的苦了,现在重提此事,就是在逼着蕙娘出面给他说几句话。
当然,这话一说出口,那她以后可就别想见权世赟了。人家未必在乎这笔钱,在乎的就是良国公府的一个态度,毕竟,现在两兄弟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已经没有谁看不明白了,表态若不谨慎,权世赟心里有疙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支持权世敏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投桃报李,他肯定会全力支持自己在鸾台会里分一杯羹,瓦解、打压权世赟势力的……
蕙娘心中闪过数个想法,不过片刻,便已经做出决定,她眼珠子一转,肃容道,“同和堂生意,我们国公府一般是不过问的,怎么分配,全凭大家做主。”
权世敏不满之意才一露出,她又续道,“不过,对于我们家的族兵,我也是有话要说——”
蕙娘刻意在面上露出了一缕忧色,方才续道,“也是出发之前,才从我娘家陪嫁那里收到的消息:从今年三月开始,盛源号已经暗地里在朝鲜开设了几间分号,其中汉城分号,俨然已经是落地生根,大有就此常驻的意思。据我的分析,盛源号已经盯上朝鲜市场了。”
权世敏不禁面露茫然之色,众人也都有摸不着头脑的,权世赟眼神一闪,还没说话,权世仁已经惊得站起身来,“侄媳妇,你所言不假?”
见蕙娘微微点头,他不由得来回走了几步,方压低了声音,紧迫而沉重地对权世敏道,“大哥,现在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了,盛源号进朝鲜,这个消息,太坏了!”
权世敏奇道,“不就是一间票号吗,就有这么大的能耐?老四,你别着急,先坐下,咱们慢慢地说——”
毕竟是东北乡下蜗居多年,就有些见识,在时代的变革跟前,也显得粗陋浅薄了……
蕙娘和权世仁不禁就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间的距离好似拉近了一点,权世仁叹了口气,诚恳道,“我在广州这些年,要说有什么感触,最大的感触其实也就是一句,票号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哥,我们在朝鲜,衣食住行处处都要贸易,从前朝鲜闭关锁国,和大秦没什么来往倒也罢了。你可想想,这票号一开,商路就等于是开了,先不说同和堂因此损失的走私利益,谷里住着那么多人呢!朝鲜人能不知道吗?这件事他们根本不觉得是什么秘密,要随口一说,盛源号留了心回头和燕云卫那么一报信——”
五千私兵,如何能同天下军马对抗?就是加上崔家,在现在的局势下也只有被剿灭一种可能。三兄弟、十五凤主之间,就是争权夺利得再厉害,他们毕竟也都是一地、一族出身,被权世仁这么一点拨,众人的面色都是一变,刚才那风云诡谲的气氛,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蕙娘目注此景,不免在心底暗自一笑,方才沉重道,“我已经以宜春号的名义,嘱咐仲白尽量斡旋,但这种事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何阻止盛源号行事?此番会议,恐怕还要针对此事,部署出对策才好。”
权世敏早已是心乱如麻,他随口道,“侄媳妇说得不错,这一次,我们是必须集思广益,好生拿出一个办法来了。”
说着,又不免希冀地望向蕙娘,道,“侄媳妇你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众人都道,“是,都知道少夫人经济上最在行了,这件事,说不得要由你来想个主意是真的。”
倒是把蕙娘的地位,一下给拔高了似的。蕙娘只是摇头,苦笑道,“我想了已有一阵子了,却仍是束手无策,还请诸位叔伯也都动动脑筋,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回头立刻就能部署行动了……”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全都作声不得,室内的气氛,仿佛被胶胶住,显得又沉闷,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