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苦求了多久的觉悟和承诺,现在倒是轻而易举地降临到了她跟前,蕙娘顾不得欣喜呢,忽然想起一事,忙坐起身道,“哎呀!不好,葭娘和文娘!”
两人间难得的浓情蜜意,现在立刻又消散了开去,权仲白也跟着着急起来,连问葭娘如何。蕙娘和他解释了几句,又道,“都出去三四天了,他们的船还快,真该糟……这一下,恐怕是追不到了!”
知道葭娘人还平安无事,只是出海去了,权仲白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不过紧接着立刻就问起了这决定背后的内幕。蕙娘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便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安排告诉给权仲白知道,还有西北狼灾、雪灾的大背景等等。权仲白听得眉头紧锁,半晌,才缓缓道,“其实,按你当时以为的局势,你是应该和葭娘她们一块出去的……”
“和她们出去,我就见不到你了啊。”蕙娘忽然也有几分感慨,她又靠进了权仲白怀里,低声说,“你想想,命运的安排是多么的巧妙,如果我愿和焦勋南下,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三四天的差别,我很可能就这样永远和你擦肩而过了……”
“不会的。”权仲白倒是很笃定,“等我回了国以后,难道不会追到新大陆去?”
他偏过头,在蕙娘脸上吻了一下,肯定地道,“你我这一世的孽缘,哪有如此容易了结?”
蕙娘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心里不知如何,更安稳甜蜜了一些,伏在权仲白怀中,只是微笑不语。倒是权仲白,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道,“就是对不住李韧秋了,若是几年后又追过去的话……”
蕙娘拧了他一把,失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李韧秋、李韧秋的……”
想到焦勋,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觉得这一次回去,他应该会娶妻生子了,也许就会和文娘在一块,也是说不定的事。”
“你是说——”权仲白神色一动。
“少装了。”蕙娘白了他一眼,“你会不懂么?这一次,他终于明白,我是已经下定决心,再不会更改了。”
连权仲白大抵已死的情况下,蕙娘都不肯和他去新大陆,而是要在大秦折腾这个几乎是自杀的疯狂计划,她的心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权仲白便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紧了紧搂住蕙娘的手。
虽说很想尽在不言中,但毕竟身处许家,蕙娘毕竟还是蕙娘,她只沉默了片刻,便又逼问起了权仲白平安回归的内幕。
这种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权仲白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时,却是当时在祭天圣典以前,他把药送给福寿等人以后,见天阴欲雪,连着阴了三天,都没有一点雪花,便猜到了这附近将有一场大雪。
以权仲白对鸾台会的反感,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是必定不会和他们的人有所接触的,所以当时他是明知道自己要穿过雪原太为冒险,却又急于离去。心一横之下,便加入了英吉利过来和罗春谈判的一拨人马,因他的医术高明,正巧可以缓解使团首领的偏头痛症状,在北戎圣城已经略施手段,将他治得大好。因此根本是一帆风顺、半推半就地,稍一接触便被使团半强迫地邀请加入了。
他本想走出草原以后,再转道回国的,可没想到的是,使团居然不取道俄罗斯,而是直接从北戎走到了吐蕃,再从藏南一带横穿进了天竺。这条线路高山峻岭,又是冰天雪地的,他就是想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能取到补给。况且这是使团走熟的路,他们走得速度很快,路上也没有什么能跑的动乱和契机,无奈中半推半就地,只好在天竺过了新年。过完年以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化妆逐渐有失效的危险——准备的材料已经要用完了,而当地几个殖民地官员的女儿,对他又是频频抛出媚眼,再加上权仲白归国心切,几次提出来都被总督否决了——他的医术,在当地大受欢迎,他们几乎想把他推荐回英国去——无奈之下,他只好乔装打扮,混上一艘渔船去了文莱,在文莱想联系宜春票号,却苦无门路,又找到一艘来广州贸易的荷兰船只,便索性当了个水手,一路苦力回到广州——这一回,却是再不敢卖弄自己的医术了。
虽说说来平淡,但这三四个月里的颠沛流离,蕙娘还能听不出来?要知道,在这几个月里,权仲白是走了很多人一两年的路!
要不是为了家人,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再多的埋怨,都化作了心疼。蕙娘紧紧靠在他怀里,又和他柔情蜜意了一会,方低声道,“出去的人,倒也罢了,反正只要不是遇到大的天灾人祸,应当都能平安的,大不了到了那边再坐船回来也就是了。可现在的局面又该如何收拾?桂含沁那边,我们还摊牌不摊牌了?”
此时,她便是真正地在询问权仲白的看法,征询他的态度,而不是早有主意,不过做做样子。权仲白沉吟了一会,没有马上给蕙娘答复,反而说道,“我想先和杨七娘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