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春比了个嘘声:“这话说不得。”
好半天太医院的人才离开,众人再进去伺候,但见屏风后主子歪在炕上,呆呆望着窗外,环春问要不要用茶,岚琪摆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这样一呆,连内务府来人都给打发了,只等温宸公主哭闹着要额娘,众人才敢抱着小公主来打扰岚琪,她哄着孩子,却突然垂泪,把小公主吓坏了,伸手摸摸额娘的脸颊,跟着一道哭。
结果众人又不得不把母女俩分开,环春跟在身边递帕子,好生道:“您这是怎么了?”
岚琪总算又平静下来,沉沉地说:“我心疼四阿哥,也心疼皇贵妃,过去的早就过去了,这些年我只看见她对四阿哥全心全意的好,她是个好额娘。”
“四阿哥若是不懂事的娃娃也罢了,最是懂事的时候可又还只是个孩子,要怎么承受得住?”
环春很冷静,劝慰着,“若真有那一天,娘娘您要打起精神好好安抚四阿哥,四阿哥好歹还有亲娘。”
可想到胤禛拉着皇贵妃手的模样,她这个被恶意欺负都不见得会哭的人,却掌不住这样的事戳在心里,心痛地说:“可我代替不了皇贵妃……太医说,已经在熬日子了。”
环春听得心惊,轻声道:“娘娘她不是还很有精神?怎么就?”
岚琪的心沉到深渊里,合十在胸前默默祝祷,轻声地说着:“希望她能等到皇上回京。”
皇贵妃毕竟是位同副后的存在,岚琪和荣妃不能真的隐瞒这件事,两天后在宁寿宫与太后商量,太后叹息:“皇帝也不能为了她打道回府,路上担着心也没意思,这几天派人回来请安的,问问他们皇帝忙什么,说是亲自视察河工,水里趟田里走的,真是忙得很呢。”
太后言下之意,是不要打搅皇帝,岚琪知道她没亲眼见皇贵妃的模样,一定还觉得出不了什么事,加之感情也不大深,这样的决策有她的道理,但两人退出宁寿宫,终究觉得不妥,荣妃更是万事小心的人,十分赞同岚琪的决定,到底背着太后,把消息送了出去。
等到皇帝派人加急回复,又过了两天,玄烨亲自给岚琪写了信函,叮嘱她照顾皇贵妃,很明白地告诉岚琪,此次南巡事关重大,过两年兴许就要对准噶尔部开战,皇帝必须收紧财政,南巡一趟便是要估摸朝廷眼下的财力,能支撑多久多大的战事。
“皇贵妃虽重,终不及江山,皇上也没法子。”荣妃听岚琪告诉她这些事,不免消极神伤,“若是将来我也如此,皇上大概连担心都省了,他对皇贵妃一向爱重,对我不过尔尔。”
岚琪却正色道:“姐姐何来这些话,与其伤感这没有的事,不如咱们姐妹都健健朗朗地活着,好好陪他一辈子。”
荣妃闻言神情一振,重重地点了头。
但背过荣妃,岚琪还是为此伤感,体谅玄烨是一回事,为皇贵妃惋惜是另一回事,更要紧的是,她不确定胤禛这孩子能不能想明白,万一皇贵妃等不到皇帝归来,这孩子会不会在心里怨恨父亲,这才是她最最不愿看到的事。
好在上天垂怜,又或是皇贵妃舍不得人间太多事,那次晕厥后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随着正月过去,二月天气渐暖时,精神竟与万物一道复苏,岚琪再去探望几次,也见皇贵妃眼中原有些散了的神情,又锐利清明起来,四阿哥脸上也有了笑容。
但岚琪心里始终不踏实,皇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如青莲那日躲在门外大哭一般,兴许下一次晕过去,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转眼皇帝离宫已有一月多,按照原先的行程,若是二月末回京,就该快在回程的路上,可是江南传来的消息,此番行程要延后,而伴随着这一消息传进宫,另一件让六宫哗然的事打破了皇帝不在家时宫里宁静的日子,妃嫔之间奔走相告,紫禁城里蒸腾着说不出的酸味。
果然没有妃嫔随扈,皇帝抵不住江南春色,苏州城人杰地灵,当日随驾南巡的妃嫔都看在眼里,那里的女孩儿都是水一般花一样的人物,彼时皇贵妃每到一处就宣召地方官员勒令他们“仔细”,这一回谁也不跟着,那些官员,可不是要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