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丢了太后,所有人都跪在雪地里等皇帝发落,十四爷抱着娘娘冲回来,紧跟着就来了一大群太医,皇帝来时,手里捧着一对鞋袜。
“你们都起来吧。往后,要更费心地照顾太后,朕若责罚你们,太后必然愧疚,这一次就算了。”胤禛抬头将永和宫上下看了看,但也发了狠道,“下不为例,太后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但你们要跟在身边,再不能让太后一个人离开。”
皇后从门里出来,眼中含着泪道:“皇额娘苏醒了,皇上快来看看。”
胤禛忙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将母亲的鞋袜放在一边,宫女正跪坐在炕尾用暖炉捂着太后的双足,太后双颊通红,是冻僵了再回暖后的模样,她微微笑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胤禵站在一旁闷声不响,胤禛到榻边说:“皇额娘往后想去哪儿,跟儿子们说一声,儿子陪您去,您要去哪儿都成,只求您别一个人。儿子们找不到您……”言及伤心处,胤禛说不出话了。
岚琪眯眼笑着,咳嗽了几声嗔怪:“你们多大了,还要找娘?说出去,该叫人笑话。是,我答应你们,再也不一个人走出去,刚才我就是想透透气,谁晓得走着走着就走远了,宫里真是安静,安静的路上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胤禵眼中含着泪,而皇帝早就在太和殿前哭过,是听见有人在太和殿前喊先帝的名字,才意识到太后可能在那里,兄弟俩冲过去时,母亲已经冻得快失去意识了,他们心里都明白,额娘是一心一意要追着皇阿玛去,可他们舍不得,也不忍心。
“那一年,我在风雪里走,那雪粒子卷在风里刮在脸上,就跟刀子似的。我被大力太监们当刺客按在墙角里,皇上坐着轿子走过,他只是挑开帘子想透透气,可一眼就看到了我。”岚琪的目光,从明窗向外看,琉璃窗上蒙了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却仿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痴痴地说着往事,刚才还好好地和儿子们说话,这会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胤禵和胤禛见母亲沉沉地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要睡,便一道退出来,胤禵抹了把眼睛,问皇帝:“皇上,额娘是不是痴呆了?这几天和她说话,她到后来总是自言自语。”
胤禛无声地摇了摇头,又往里头看了几眼,才轻声说:“额娘是太想念皇阿玛了。”
两日后,过了除夕,元旦那日皇帝君临天下,改年号“雍正”,从此翻开大清新的篇章。仁寿皇太后因伤寒未能接受宗室文武的朝拜,一时又传出闲话。明明宫内一切安宁,皇帝和十四阿哥之间未起过任何冲突,外头却总有谣言散播,说他们兄弟反目,说他们mǔ_zǐ 反目,皇帝心怀天下不在乎,皇太后听了一辈子的闲言碎语,更不会在乎。
元宵是先帝与太后定情之日,早些年宫里就这么传,如今他们阴阳两隔,提起来只会徒增伤感,加之重孝在身,在皇后的干预下,这年的元宵,简单就应付过去了。反而是太后在那天提起来,让融芳和琳格格她们过来说了会儿话。
融芳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隆在那儿,衣裳穿得厚,圆滚滚地坐在一旁,岚琪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这才多大,手就这么肿了?”
“额娘,我没事的,您不要担心。”融芳答应着,可是一开口就要落泪,这几天听宫里人说太后对先帝一往情深的事,总是伤心落泪,差点把身子也拖垮了。岚琪知道这孩子是性情中人,更比从前怜惜她。
相比之下,琳格格要冷静很多,默默地跟在皇后身边做事,她很聪明很能干,不知不觉六宫的事都可以应付,为毓溪分担不少忧愁,岚琪欣慰弘历有这样的生母,而毓溪膝下没有儿子,就算是为了弘历,她和皇后的关系也崩不了。儿子的妻妾若能这样长长久久的和睦,就更好了。
也是因此,岚琪觉得自己在这人世,了无牵挂。
在小宸儿的安排下,温宪随她进宫看望过母亲,小宸儿不明白为何到如今还不能公开姐姐仍旧活着的事,反是温宪说,她习惯了现在平静的日子,不想再重新“回到”皇室里,更何况外头正谣言四起,若再翻出她的事,又要说新君继位不够光明磊落。小宸儿问:“连四哥都要继续瞒着?”
温宪却看透了似的说:“皇阿玛坐在乾清宫里能知天下事,咱们四哥也会有这么一天,他早晚会发现我还活着的,到时候再解释不迟。”
姐妹俩说话时,岚琪就静幽幽地含笑看着她们,这一对是玄烨和她的心肝宝贝,是这个世上她唯一不会吃醋,愿意要玄烨全心全意宠爱呵护的女子。
可是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那一次光着脚在太和殿前踏雪,寒气入侵后,灌下多少汤药也驱散不了寒气,高烧了几日后虽然缓过一些,可从那以后咳喘不断,医药不停,虚弱的身子一咳嗽就看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