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那里——”周妈妈略有迟疑。
“九妹妹那边,我替你先去追她。”沈会音道:“你赶紧去找母亲来,再不行就直接请夫君过去吧!”
端木旸真要黑了脸,倒是能镇得住端木秀香。
“好!”周妈妈心里终于有了底,赶紧屈膝福了福,“那就有劳少夫人了!”
说完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沈会音站在原地,扬起唇角,微微的笑了。
旁边的秋子却是满面忧虑之色,迟疑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九小姐她到底也是——万一——万一让姑爷和夫人他们知道了——”
“怎么,你要去跟他们告密?”沈会音突然就变了脸,阴测测道。
秋子心肝儿一颤,赶紧垂下头去,“奴婢不敢!”
“那就走吧!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沈会音道,举步往花园的方向行去。
秋子虽然还是心神不宁的,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上。
*
这边端木秀香出了院子,本来是要直奔岳青阳那里去质问的,但是跑到半路,却又突然改了主意,随手扯住一个丫头追问道:“宋家那个小贱人呢?不是说她刚才在这边吗?看见她人去了哪里了吗?”
那小丫头被她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下才道:“九小姐是要找宋四小姐么?”
“你看见她了?”端木秀香大声质问,手指抓的那小丫头直想掉泪。
“奴婢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刚好迎着宋四小姐带着两个丫头从那里过,好像是要回她自己的住处的。”小丫头忍痛说道,回头指了指一条小径。
端木秀香一把推开她,就提了裙子,扭头去追。
彼时宋楚兮主仆几个正说说笑笑的往回走。
那瓷盅里,桂花酿的味道实在太诱人,随着舜瑜的脚步颠簸,偶尔就有一点香气溢出来,宋楚兮于是就频频侧目,露出垂涎的表情,但又不想再被舜瑜两个嘲笑她丢人,便就假装一本正经的忍了。
两个丫头看着她这装模作样的神情,都是忍俊不禁。
正走在半路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宋楚兮,你给我站住!”
舜瑜两人止了步子回头。
旁边隔了一个花圃的另一条小路上行过的下人丫鬟也都纷纷止步张望。
舜瑛暂且停下推着的轮椅,回头看了眼,然后对宋楚兮小声道:“是九小姐!”
端木秀香?是为了岳青阳的事?
这姑娘,到底有脑子没有?为了抢男人,居然大白天的就这么高调的要找人掐架吗?
宋楚兮本来懒得理会她,但是想着这姑娘的脑袋似乎缺根筋,都这么明目张胆的追上来,肯定会死缠烂打,于是就一抬手,示意舜瑛将她的轮椅转过去,好整以暇的等着。
端木秀香跑了一路,气喘吁吁,面上特意涂抹的胭脂被汗水化开,实在是没有美感,更别提她此时恼怒又狰狞的一张面孔了。
“你找我有事儿?”宋楚兮直接开口问道。
端木秀香是唯恐岳青阳真是放着自己不管,反而去给她看病了,这会儿见到岳青阳没跟她们主仆一起,反而松了口气,傲慢的冷嗤一声道:“青阳哥哥呢?我听说你半路将他拦下了?宋楚兮,你要不要脸?”
“噗——”宋楚兮忍不住的抿唇一笑,反问道:“那九小姐你告诉,什么才叫要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小姐你有位大哥,有位三哥,还有七哥和八哥。青阳哥哥?这是哪一房出来的哥哥?”
因为岳青阳从小很得老夫人的宠爱,所以端木秀香小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见到他就唤他一声哥哥的,并且老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说什么。只是么——
世家大族的规矩森严,尊卑等级分明,就算岳青阳在老夫人跟前再得倚重,他终究也不是端木家的人。
所以端木秀香的这一声哥哥,就未免叫的轻浮暧昧了。
再加上她自己本来心里也就存了非分之想,端木秀香心虚的满面涨红,咬着嘴唇定了定神,然后仍是一梗脖子,语气傲慢的开口道:“总之我警告你,这里是端木家,还轮不到你来喧宾夺主的跟我抢人,你再要是敢接近青——”
端木秀香说着,想到宋楚兮的奚落,就又生生的把“哥哥”二字咽了下去,一挺胸脯道:“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沈氏的段位虽然不高,但至少还不至于被人说她蠢,可是这生出来的女儿到底像谁呢?要不然人都说惯子如杀子呢,这位端木九小姐当真是被沈氏给宠的脑子都没了。
宋楚兮和她都懒得置气,只忍着笑道:“抢人?抢什么人啊,你们端木家一天到晚闹腾的紧,我今天的早膳都还没吃呢,你说完了就回吧。”
那瓷盅里的桂花酿,实在诱人。
宋楚兮一面和端木秀香斗嘴打趣儿,一边不动声色的往舜瑜那边倾了倾身子。
她们这小姐的肚子里难道是养了酒虫子不成?
舜瑜是真受不了她这没出息的模样,故意面无表情的往旁边退开两步。
宋楚兮恨不能整个身子都贴过去,干脆就心不在焉的摆摆手,“走吧,我们回去!”
那边端木秀香听她重复了“抢人”二字,方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羞恼的满面通红,又见她要走,便不舍气的再追过去,直接就要去抓她的肩膀,“你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给我个保证,说你——”
“你还有完没完了?”宋楚兮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跟沈会音之间,她还愿意过几招解解闷,但是跟这个没脑子的端木秀香——
真是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时间。
宋楚兮使了个眼色。
舜瑛立刻捏住端木秀香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开到旁边。
她的手劲儿可不是端木秀香这样娇滴滴的小姐能够承受的,端木秀香低呼一声,额上瞬时就疼的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九小姐,您和那位岳公子之间如果有什么哥哥妹妹的情分,那么麻烦您直接去找他,别再来打扰我家小姐了。那位岳公子的脾气怎样,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少主的脾气从来都不怎么好,这一点,我相信您是十分清楚的,您若是再要纠缠——就算我家小姐好心情的不同你一般见识,少主那里——恐怕奴婢就要如实禀报了!”舜瑛冷冷说道,语气虽然十分冷静,但是字字句句都满是警告的意味。
端木岐自幼都跟在端木项的身边,性格本就阴狠又变化多端,就算他的容貌生的再美,端木秀香却是从小就怕他,从小到大,话都不敢和他说几句。
舜瑛搬出了端木岐来,端木秀香立刻就没了气焰,脸色瞬间变得寡白一片。
“请您自重!”舜瑛见她怕了,方才甩开她的手,推着宋楚兮继续往前走去。
端木秀香几时被一个婢女如此作践过,红着眼眶,表情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愤恨,变化不止。
对面的花圃里,几个下人还都在指指点点的看着这边——
青阳少爷和老夫人之间的话本子本来就传了好几部出来,没想到九小姐居然又和那青阳少爷之间暧昧不清。
虽然没人敢于直接议论老夫人的是非,但是这事关祖孙两代人的风流韵事,绝对算的上是惊天猛料,几个下人全都竖着耳朵,听的眼睛发亮。
端木秀香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瞧见众人的神色,立刻就又勃然大怒,叫嚣道:“都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滚!”
“是!九小姐!”下人们唯唯诺诺的连忙应声,正要四散而去,端木秀香就又想起了什么,扬声警告道:“给我管好你们的舌头,谁敢乱传闲话,我就剪了他的舌头。”
“是!奴才/奴婢不敢!”众人连忙答应着,做鸟兽状散。
端木秀香恨恨的跺了下脚,终还是惧怕端木岐,而没敢再继续追着宋楚兮找茬,刚要转身往回走,便就迎着沈会音神色焦灼的快步寻来。
“嫂嫂?”端木秀香颇为意外。
“香儿,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沈会音一把拉住她的手,见她的面色不好,就满是关怀道:“你这是怎么了?”
“嫂嫂——”端木秀香鼻子一酸,委屈的扑到她怀里哭了出来,“怎么办啊,嫂嫂你帮帮我——”
沈会音冷笑了一下,同时却是声音温和的劝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
“嗯!”端木秀香擦了把眼泪。
她刚才已经吃够了口无遮拦的亏,再不想被下人们围观取笑。
“来,那边人少,我们去那边!”沈会音道,一面牵着端木秀香的手往一侧的灌木丛后头走去,一面示意秋子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盯梢。
三个人,匆匆绕过几处茂密的常青灌木,走到人迹罕至处一汪池水前面。
“你刚是去找宋楚兮了吗?”沈会音问道:“她欺负你了?”
“嗯!”端木秀香满面的愤恨之色,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贱人真是嚣张至极,居然当面奚落我,她身边丫头更是放肆,当众搬出七哥来压我,让我被那些下人取笑。”
而她现在最在意,是因为宋楚兮的突然出现,截走了岳青阳,进而让她的愿望无法达成。
她本来是想把岳青阳骗到她那里去,男女共处一室,关起门来,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就算老夫人会不高兴,但自己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儿,那老太婆还能眼见着毁了她而不管吗?
到时候老太婆一松口,她也就得偿所愿了。
可是现在——
这一切,都被宋楚兮那小贱人给毁了。
端木秀香捏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是说,你们两个争执,方才很多人都看见了?”沈会音确认道。
她其实一早就追过来了,只是没人看到她,她便刻意藏在了暗处看着端木秀香闹。
“可不是吗?那个小贱人的口齿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伶俐,嫂嫂你以前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那果然是个活该被拔了舌头的贱人。”端木秀香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沈会音脸上那种过分平静的表情。
沈会音听着她的叙说,便就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个笑容,低声喃喃道:“确定有人看见了就好啊——”
“啊?嫂嫂你说什么?”端木秀香刚好回头,但是两个人各说各话,却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但是这会儿她也不愿意去管沈会音的心思,只就走过去,急切的拉住对方的手道:“嫂嫂,你不是也恨死了那个小贱人吗?不如我们联手,将她锄掉吧!”
“我们联手?”沈会音轻轻的笑了下,不置可否。
“是啊,你来想个法子,我帮你,我们一起把她锄了。”端木秀香道,眼中有啐了毒的冰冷火光闪烁,“反正这里是端木家,上头还有我三哥和母亲护着,只要我们做的隐秘点儿,谁也不能把事情强加到我们的头上来。”
岳青阳会和宋楚兮相识?这件事让她想来就觉得不舒服。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端木秀香本来还想继续游说,不想沈会音居然和她一拍即合的点了点头,“而且法子我也已经想好了,并且保证万无一失,只是么——”
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端木秀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只是什么?”
“这个法子,虽然可以保证一击必杀,将那小贱人置诸死地,但是——可能需要香儿你做出一点牺牲,受点委屈!”沈会音道,面有难色,犹豫不决。
端木秀香对她深信不疑,越发的兴奋起来,“好!没关系,只要能弄死那个小贱人,我可以配合你。”
“那就好!”沈会音道,谨慎的左右观察了一圈。
前面的池塘很大,因为是在花园的边缘挖的,所以占地就尤为广阔,从这里一直蔓延到围墙,并且跨面很宽,一眼甚至都看不清对面竹林里的风景。
沈会音仔细的观察,确定没有人盯梢,就作势要和端木秀香说悄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牵引她,将她带到了池塘的紧边上。
“嫂嫂,你快说啊,到底要怎么做?”端木秀香目光狂热的看着她,仿佛是已经能看到宋楚兮倒霉以后的样子了一样。
“就是——”沈会音红唇微启,示意她附耳过来,就在端木秀香侧耳倾听的时候,她却是突然神色一厉,突如其来的抬手狠命一推。
“啊——”端木秀香本来就站在那池塘的最边上,怎么都没想到沈会音会突然推她下水,身子往后一仰,她本能的抬手一抓,恰是握住了沈会音右耳上挂着的翠玉耳环。
因为身体下坠的力道太大,等在旁边的秋子随后就听到沈会音也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一个踉跄,也往那水面上扑去。
“小姐——”秋子低呼一声,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但是端木秀香惊慌之下扯掉她耳环的同时,生生的将她的左耳耳垂整个撕裂,疼的她险些晕死过去。
这个季节,已经是十月底,身上穿的衣服都比较厚实。
端木秀香掉进水来,开始手脚并用的扑腾,一面不住的朝岸边的沈会音主仆试图伸手求救,“救——救我——嫂——嫂嫂——”
她不通水性,每次一扑腾,就会被灌下一大口水。
沈会音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毕竟也是头次自己动手杀人,何况要杀死的还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端木秀香。
她的心里也颤抖的利害,见到端木秀香伸出水面的左手还保持抓握的动作,心里一怒,就连忙提着裙子过去,试着探手去拉她。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她怎么劝都劝不住她收手,现在这是改变主意,要救九小姐上来吗?
秋子愣在旁边,一时有些不明白沈会音的想法,只本能的说道:“小姐,如果让夫人知道了,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沈氏对自己的儿女都疼爱有佳,沈会音既然已经对端木秀香下了手,再留下活口来,那就是自己找死。
沈会音却没管她,只用力前倾身子,拽住了端木秀香那只手的手腕,将她往岸边拉了一把。
“救我——嫂——嫂嫂!”端木秀香惊恐又慌乱的乞求。
“救你?救你上来,死的就该换成是我了!”沈会音道,却原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拉她上来,而是奋力去试图掰开她握的紧紧的左手,一面目露凶光的炫耀道:“你刚不是说了,只要能锄掉宋楚兮那小贱人替你出气,你就情愿做出牺牲的吗?现在就别反悔了,你放心吧,你死了之后,我会告诉表哥还有姑母,让他们替你报仇的,很快就把那小贱人送到地底下给你出气。”
她自己是绝对的拿宋楚兮没办法,老夫人虽然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但是那老太婆强势又霸道,轻易并不会被利用,所以眼下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刺激沈氏出手。
不过沈氏心里对端木岐有忌讳,并不会随便就被她教唆了,所以沈会音才会釜底抽薪——
如果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唯一的女儿被宋楚兮杀死了,沈氏绝对是要发疯的。
端木秀香听到她这番话才醍醐灌顶,明白了过来——
沈会音根本就不是要帮她,而根本就是要拿她做牺牲品,去挑拨自己的母亲替她锄掉宋楚兮出气的。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就在这前一刻,她还对这个女人深信不疑,却原来——
沈会音是早有预谋,是不是从一大早她去自己的屋子里说那些“体己话”就是为了怂恿她,然后从背后操纵她和宋楚兮冲突,然后再借机要了她的命来嫁祸,唆使母亲去对宋楚兮发难。
这个女人,好狠!好毒!
因为惊慌,端木秀香不断的被灌水,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但是看穿了沈会音的真面目,便越发用力的攥着左手不放。
“你傻了吗?还不过来帮忙?”沈会音试了几次也没能夺回她手里的东西,不由的勃然大怒,回头冲着秋子吼叫。
“是!”秋子应声,赶紧过去帮忙,不想这个时候端木秀香已经坚持到了极致,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不受控制的开始往水底沉去。
沈会音拽着她的手腕,却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险些就要被她拽下去,不得已,只能仓促的松了手,跌坐在池塘边。
“小姐,怎么办?她沉下去了!”秋子一把抓空,顿时就急的哭了出来。
沈会音也是心烦意乱,脑子里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叫嚣——
怎么办?怎么办?端木秀香手里握着她的耳环,一旦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自己岂不是要被卷进去了?可是她和秋子都不会水,而这件事又不能再叫第三个人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不!没关系!了不起一会儿她就仔细盯着这边,一旦有人发现了端木秀香的尸体,打捞上来,她就先趁人不备把耳环拿回来也就是了。
是的!这个办法完全可行。
到时候只要发现端木秀香死了,肯定所有人都乱了,她就是趁乱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
“哭什么丧?别给我找晦气!”沈会音骂了秋子一声,“还不扶我起来,我可告诉你,一会儿你要是敢露出马脚来坏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奴婢不敢!”秋子赶紧擦了把眼泪,过去将她扶起来,这才又指着她的右耳低呼道:“小姐,您的耳朵流了好多血,得赶快止血!”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沈会音就开始觉得耳垂被撕破的地方疼的钻心,她抬手摸了摸,就沾了满手的血。
秋子有些手足无措。
沈会音白着脸,咬牙忍了忍,便利落的将发髻稍稍松散拉低一些,再将本来就领子很高的斗篷往上拉了拉,这样一来,血滴下来,也只在衣领里,上面被头发遮住,也看不分明了。
“母亲应该就快找过来了,来不及回去了,先这样吧!”飞快的掩饰好,沈会音道,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将手上的血渍洗了就带着秋子回到了那边的小径上。
她自认为万无一失,又走的匆忙,却浑然未觉,那水下一道游鱼一样灵活的影子从远处竹林的方向快速潜过来。
彼时水下的端木秀喜还存有最后的一丝意识,只是全身僵直的动不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有人游到她身边,掰开她的手指,拿走了她手里握着的东西。
然后那人又游到她的面前,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却惊讶的发不出声音,然后——
那人又强行捏开了她的嘴巴……
*
沈会音主仆回到那小径上,就做出一副边走边左右观望着找人的模样,随后沈氏就被周妈妈引着,神色匆匆的也往这边寻来。
“母亲!”沈会音迎上去,屈膝福了一礼。
“怎么回事?我听说香儿跑出来了,她人呢?”沈氏没好气道。
这一路上都没见端木秀香,她心里急的利害。
“我也正找她呢,听人说她刚往这边来了,可是我追过来的还是已经不见了踪影。”沈会音道,也是面有急色,走过去,亲自扶住了沈氏的一只手,“母亲您先别急,这花园这么大,又是在自己家里,九妹妹保不准就是去哪里走走了。”
“这个孩子,真是要气死我了!”沈氏怒道。
她这会儿也只当沈会音不知道端木秀香吵嚷着要嫁岳青阳的事,所以便忍着没有细说。
这女人,居然还在她的面前自作聪明?
沈会音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母亲不放心,那我就陪着您一起找她回去吧!”
沈氏根本就没心思搭理她,一行人又沿着这小径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不多时候,陈妈妈就满头大汗的带着几个从后面追上来。
“怎样了?你也没见着她?”沈氏立刻回头问道。
“九小姐没过去!”陈妈妈道,两人却是打起了哑谜。
其实陈妈妈去的是岳青阳那里,周妈妈刚过去一说端木秀香跑了,沈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去找岳青阳了,于是赶紧就让陈妈妈赶过去了。
得知女儿没去岳青阳那里,沈氏就彻底放心了,刚要松一口气,陈妈妈就又神色凝重的低声禀报道:“夫人,有人说是就在前不久看见九小姐和宋家那个丫头在这园子里吵起来了。”
“什么?”沈氏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怎么又扯上宋楚兮那个煞星了?
陈妈妈隐晦的指了指后面跟过来的三名下人,仍是低声在沈氏耳边道:“好像说是为了青阳少爷的事。”
居然又是岳青阳?
沈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周妈妈本来不想揭端木秀香的短,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
沈氏闻言,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自己的女儿,居然是这么个下贱胚子,怎么说都不听,现在还把事情闹开了,弄的尽人皆知。
再想到方才在前院,老夫人非要逼着唐傲来领那送休书的信使,唐傲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就把话说的很难听,老夫人当场暴跳如雷,闹的鸡飞狗跳。
唐傲说出来的话,他们一个个都硬着头皮死撑,只一口咬定了是谣传,可是女儿居然这样的不成气候,又在后院把事情闹开了一次,还被下人听了去。
沈氏只觉得胸口团了一口气,在不住的冲撞,却找不到发泄口,只暗骂了一声,“这个死丫头!”
说完,就是目色一厉,环视一眼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你们还不赶快去找,先把九小姐找到了再说!”
“是!夫人!”
“九小姐的脾气倔,没准正躲在什么地方生闷气呢,把这花园里都仔细的找一找。”沈会音挥着帕子,赶紧补了一步。
“是!少夫人!”
下人们火速行动起来,开始四下里寻找端木秀香的下落。
沈会音就对沈氏道:“九妹妹会不会是不舍气,跟着那宋楚兮去了?要不我陪母亲一起过去那小贱人那里看看?”
沈氏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女儿有可能做的事,就冷着脸点了点头。
沈会音微微一笑,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又唯恐自己不在的时候端木秀香的尸体就被打捞上来,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给秋子使了个眼色。
秋子会意,轻轻的点了下头,本来是跟着陈妈妈一起的,这时候便朝那灌木丛的方向指了指道:“咦,妈妈,你看那边的杂草是不是刚被人踩过?”
沈氏脚下步子一顿。
陈妈妈跟着过去看了两眼,的确是找到了有人走过的痕迹,就又招呼了两个人往那灌木丛后头去找。
沈氏停在那里,一时没动。
“母亲,我们不去宋家那丫头那里了吗?”沈会音提醒道。
从心理上讲,沈氏特别不愿意和端木岐还有宋楚兮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打交道,但如果女儿是真的去了宋楚兮那里,她如果不赶快赶过去,恐怕又要闹出大事了。
沈氏不耐烦的皱眉想了想,点头道:“走吧!”
却不想这边两人才刚一转身,远处那池塘的方向就传来一阵惊呼声,“来人!快来人,这水里好像有人!”
沈氏吓一跳,猛地刹住步子。
沈会音也使劲的皱了眉头,做出忧虑的表情。
然后就听陈妈妈的声音又道:“富贵儿家的,你不是会水吗?快下去把人捞上来看看,那边的丫头,再去找几个人来帮忙。”
沈氏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只想着曾经宋楚兮就有推沈会音入水并且差点弄死她的先例,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底不住的升腾。
“母亲,您怎么了?”沈会音察觉自己的手掌都被她的汗水濡湿了,就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沈氏的喉咙里面发干,声音沙哑,顿了一顿,也没说话,就甩开她的手,直奔了那丛灌木后头。
沈会音看着她的背影,得逞的冷冷一笑。
她知道,宋楚兮的死期,就在眼前了,于是脚步就无比的轻快,也连忙跟了过去。
富贵儿家的水性是不错,但是凭借一个妇人的力道想要把一具衣物全湿的尸体打捞上来也不容易,一直到帮忙的婆子赶过来,三五个人一起下水,才将水底下沉着的尸体拉上来。
“啊——”陈妈妈就站在岸边等着,看到那尸体铁青的脸孔圆瞪的眼睛,立时尖叫了起来,“九小姐!是九小姐啊!”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沈氏站在稍远的地方,脚底却像是生了根。
那尸体被拖上来,她还没看到脸,可是只从衣服上判断,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
她的香儿死了?就这么出其不意,突然溺死在了池塘里?
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沈氏踉跄着步子想要上前,终是没能撑住,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而彼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盯着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她的身边没人,直接就脸着地,砸在了地面上。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陈妈妈屁滚尿流的爬过去,一边掐她的人中,一面对旁边的家丁吩咐道:“还不快去请老夫人还有三少爷他们过来?就说九小姐没了!”
“哦!是!”下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分头去找人。
这边沈会音瞅准了时机,当机立断的扑过去,也不管那尸体上面湿漉漉的水,直接将端木秀香冰冷的尸首搂在怀里,悲恸的放声大哭起来,“香儿?香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和母亲……”
一边哭喊着,沈会音就一边去摸端木秀香的左手,本想掰开她的手指将耳环取回来,却不想摸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她五指已经不再是当时落水时候紧紧抓握住的模样,而是微微张开,掌心里空无一物……
沈会音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最后便是一喜。
那耳环应当是在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从她掌心脱落掉了,这么大的一个池子,掉了就基本上不可能再找到,并且只要东西不是被端木秀香抓在手里的,就算事后有人在这池水里找到她的耳环,她也可以谎称以前赏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很好!这样很好!
原来就只是虚惊一场。
沈会音狠狠的松了口气。
*
因为唐傲态度强硬,就是死活不肯再结亲,一大早的,老夫人等人就都被气的够呛,闹的头疼,刚刚回房想要小睡一会儿,却又听人来报丧。
“你说什么?”程妈妈头一回说的时候,老夫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老夫人,是九小姐没了!”程妈妈道,面无表情。
诚然,老夫人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死的是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一样,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是怎么没的?”
“说是刚在花园西北角的池塘里捞上来的。”程妈妈道。
老夫人的眉头这才皱了一下,片刻之后,就满是深意的看了程妈妈一眼。
“老夫人您难道怀疑是——”程妈妈灵机一动。
老夫人还是面无表情,“你先去叫他过来!”
“是!”程妈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带了岳青阳过来。
“您找我?”岳青阳道,有些随便的做了一揖。
老夫人面目阴沉的盯着他,片刻才道:“消息你也听到了?”
“老夫人要过去?”岳青阳也不废话,“是要我陪着过去验尸吗?”
他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叫人很难想象,在面对一个熟人突然殒命的时候居然也能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像是在谈论随便的一件破烂一样。
老夫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马上就能判定此事真的和他无关,于是就稍稍缓和了神色道:“今天宋家那个丫头在花园里堵你是为了什么事?”
在端木家,她的消息比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灵通,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岳青阳笑了笑,也不瞒她,“那个丫头,是个难道聪明的,她说是为了少主的名声,让我来劝一劝您,既然大家都还有退路可走,就不必一定要弄到两败俱伤了。”
然则,这样事关重大的话,他却没有特意过来转告。
老夫人显然是始料未及,眉头忽而皱起,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略有感慨道:“果然——宋家的这个丫头也不简单吗?”
她的神情之间,透着深深的忧虑。
岳青阳看过去一眼,喝了口茶,又道:“天京里的那位宋太后就不简单。”
不想老夫人却突然变了脸,冷言冷语道:“好好的又提那个女人作甚!”
心里却也不免联想——
宋久那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的。
岳青阳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眼摆在墙角的水漏,“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院子里应该都闹开了,再怎么都是挂名的孙女儿,您该去看看了。”
“嗯!”老夫人不耐烦的点了下头,挪到暖炕边上。
程妈妈过来服侍她穿了鞋子,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老夫人走了两步,就又回头,看着岳青阳道:“宋家的那个丫头,还跟你说了什么别的吗?”
“没什么,就是她对自己的腿疾好像是挺在意的,本来想让我给瞧瞧,我给推了。”岳青阳道。
他答的顺溜,老夫人也没仔细计较,只一边继续举步往外走,一边道:“既然知道她不怎么安分,你以后就少往她跟前凑!”
岳青阳低头有了喝口茶,模棱两可的点了下头,“嗯!”
程妈妈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出了门,方才回头看了眼道:“老夫人您是怕宋四小姐会对青阳少爷有所图谋吗?”
“我是怕这个孩子的心里有什么!”老夫人哼了一声。
程妈妈的目光晦暗一闪,就没再多言。
老夫人这一番耽搁之下,等到终于赶过去的时候,端木岐,端木旸,甚至于顶着一张猪头脸的端木棠都全部到齐了。
端木岐事不关己的站在池塘边赏鱼,哪怕是家里死了他的堂妹,他也和大房的人划清界限,有些格格不入的公然躲的老远。
而其他两人则是陪在沈氏身边。
沈氏方才摔倒的时候磕了脸,额头和鼻尖上都有擦伤,那样子看上去不仅狼狈,而且滑稽,双目无神,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端木旸黑着一张脸,表情很冷,端木棠的那张脸——
则是因为太过抽象,完全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老夫人到了!”见到老夫人过来,围观的人群中连忙让出一条路。
彼时沈氏已经醒了,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默默地垂泪。
“祖母!”端木旸兄弟两个起身,给老夫人行了礼。
“嗯!”老夫人的面容严肃,略一颔首,就直接越过众人,走到还横在岸边的端木秀香的尸体旁边,拧眉看了眼。
“祖母!”沈会音正在旁边抹泪,赶紧就跪下去,悲戚道:“九妹妹真是命苦,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失足落水了,早上我见她的时候她还——”
她说着,就拿帕子掩着脸,泣不成声。
“胡说八道!”就在这时,背后的沈氏却受了刺激一样,突然力拔山河的一声怒吼,然后就猛地蹿起来,一支离弦的箭一样,扭头就往花园里冲去,口中还嚷嚷着,“香儿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有人杀了她!那个小贱人,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女儿的!”
“母亲!”端木旸低吼一声,但是想拦已经明显来不及,只能快步去追。
“老夫人,大夫人好像是受了刺激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程妈妈道,垂眸征询老夫人的意见。
老夫人的视线四下扫视一圈,刚要说话,一直站在圈外的端木岐却是突然款步行来,道:“如果说九妹真是死的不明不白,那么为了公允起见,这尸首还是不要随便交给别人,还是由祖母叫人先妥善的看管起来吧!”
说端木秀香是自己寻死,他就第一个不信。
那丫头,可不是个有那样勇气的人。
现在,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也不是宋楚兮做的,那么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杀了端木秀香,绝对是有更大的图谋,而这阴谋——
如果不是冲着他的,就一定是冲着宋楚兮的。
现在,沈氏已经冲到宋楚兮那里去了。
沈会音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心里想着这端木少主果然精明,便拿帕子掩着脸,使劲的掐了掐手心叫自己冷静下来。
老夫人想了想,然后就点了头,“程妈妈,你先带人把九丫头的尸首移到附近的院子,查一下她的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伤痕或者线索。”
虽然端木秀香的死,她并不当回事,但是做在明面上的,也还是要查明原委的。
“是!”程妈妈答应了,随手招呼了另外一个甄妈妈代替她,扶了老夫人的手离开。
郑妈妈一挥手,指挥了几个人过去,“当心着点,把小姐的尸身搬到对面的院子里去吧!”
沈会音跪着装哭了半天,这会儿看到所有人都奔了宋楚兮那里,不放心的自然也要跟去,就也扶着膝盖爬起来。
“三少夫人节哀顺变!”程妈妈安抚了一句。
“嗯!”沈会音哽咽着点点头,“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我要跟着过去看看,九妹妹——就托付给妈妈了。”
“是!少夫人放心吧!”程妈妈点头。
秋子上前扶了沈会音的手,追着老夫人等人急匆匆的去了宋楚兮的院子。
*
沈氏带着浑身的杀气,自是第一个赶到的,并且直接就要往屋子里闯。
“大夫人?您有事吗?”舜瑜听到动静,赶紧从屋子里出来拦。
“你让开!那个小贱人呢?你叫她出来,我要见她!”沈氏道,眼睛猩红的像是要吃人,直接就抬手去推舜瑜。
诚然她那力气,是不可能推的开舜瑜的。
生生的被挡了回来,沈氏顿时恼羞成怒,轮圆了膀子就往舜瑜脸上掴去,一边怒骂道:“没规矩的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
舜瑜虽然是个下人,看是她跟着宋楚兮,是从来没受过任何的委屈的,更别提她是从一开始就没把端木家的这些人当主子,自然不会白白挨打。
沈氏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扇过来,舜瑜虽然站着没动,但却是精准的抬起两指,将她的手腕制住,语气十分客气的说道:“大夫人,我家小姐正在休息,奴婢不能让您进去打扰,奴婢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想来您也不该随便出手责罚吧?”
这个时候,沈氏听她说什么都是废话,只奋力的想要摆脱她的钳制,一面冲着屋子里叫骂,“宋楚兮,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臭丫头,香儿她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还要杀了她,你这个贱人,贱人——”
想到惨死的女儿,沈氏叫嚣着,就越发的泣不成声。
端木旸等人随后赶到,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制住,他便是面色一沉,抢上来一步,也不多言,直接一掌劈向舜瑜的手腕,将舜瑜逼开,然后一把扶住了沈氏。
“三公子,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就算您是一家之主,这么闯进去,真的合适吗?”真和端木旸动起手来,势必不会太好看,舜瑜于是也不用强,只就义正词严的出声阻止。
端木旸的脚步果然顿住。
后面的端木棠就晃悠过来,讽刺道:“我们家都死了人了,闯你区区一个闺房又算个什么事儿?”
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是配合上他那张有碍观瞻的脸——
以前或许还会觉得他倜傥,现在就只剩下猥琐了。
端木棠的话音未落,沈氏才不讲什么君子作风,已经趁乱冲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大夫人——”舜瑜连忙追进去。
这个时候,老夫人和端木岐等人也已经到了。
端木棠的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宋楚兮,本来也想趁火打劫的追着沈氏进去——
宋楚兮那小丫头模样生的好,性子更是与众不同,泼辣的很,他是蛮想不通的,沈氏今天都骂上门来了,那丫头居然会缩头乌龟一样的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本来他的步子已经抬到一半了,但是瞥见和老夫人一起进来的端木岐,就又识趣的顿住。
老夫人对沈氏的作为并不赞同,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就也直接往屋子里去。
这会儿端木棠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进去了。
沈氏要闹,端木岐也没拦着。
一行人先后闯进了屋子里,沈氏长驱直入,先从花厅直闯卧室,却见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一个人。
那小贱人,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所以才躲起来了。
沈氏的心里就越发笃定了是宋楚兮害的她的女儿。
“她人呢?”沈氏厉声质问,扭头又往外走,迎面刚好是老夫人等人走进来。
“老夫人,少主!”舜瑜赶紧屈膝福了一福。
“楚儿呢?”沈氏闹上门来,宋楚兮还一声不吭,这实在不像是那个丫头的作风,端木岐如是问道。
“小姐——”舜瑜面有难色,斜睨了眼身后的暖阁。
沈氏还要第一个抢着往里冲。
端木岐哪里会答应,当先一步已经先走了进去。
却见那暖阁临窗的暖炕上,那小丫头粉面桃腮,趴睡在炕桌上,阳光透过窗纸打在她常常卷翘的睫毛上,像是两片晶莹剔透的蝶翼,而不加任何点缀的唇,透着些微湿润的光泽,她睡的正是香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美食了,不时的又探出舌尖舔舔唇,伴着一副傻笑的模样。
桌上几盘点心都没动,只一个本该是盛放汤水的瓷盅歪在桌子上,里面干干净净,连一点残渣都没有。
看她这个样子,端木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额上青筋忍不住的跳了跳。
舜瑜的心口猛烈一缩,赶紧跪下去请罪,“少主饶命,都是奴婢不好,不该私自拿酒给四小姐的,奴婢甘愿领罚。”
原来是喝醉了?
这才还只是上午,这丫头年纪不大,又是大家出身,这就醉的不省人事,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最后却是不约而同的全部黑了脸。
只有端木棠,一双眼睛越发雪亮,盯着宋楚兮熟睡中对什么事都浑然不知的脸,仿佛能看出朵花儿来。
“什么醉酒?大白天的,她一个丫头喝的什么酒?”沈氏最先反应过来,就要往那炕上去拽宋楚兮。
端木岐的目光微微一冷,错开一步,挡在她前面道:“楚儿她的酒品的确不佳,又容易贪杯,一时半会儿她醒不过来,大伯母你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你让开,她这分明就是装的!”沈氏怒道,这回是真的在气头上,抬手就去推他。
端木岐几时肯于叫人随便近身的,直接侧身一让,沈氏一个扑空,胸口就撞在炕桌上,疼的痛呼一声。
“母亲!”端木旸压着火气上前一步,扶住了沈氏。
端木岐却不管他们mǔ_zǐ ,只对舜瑜道:“她什么时候喝的酒?喝了多少?”
“这酒是奴婢从厨房里拿过来的,就那一大盅。可能有大半个时辰了吧,奴婢们陪着小姐从花园里散步回来,路上遇到九小姐,还说了两句话,回来之后,小姐——小姐她——”说到后面,舜瑜的声音就弱了下来。
“大伯母,三哥,你们都听到了,在花园里遇见九妹之后,楚儿她就直接回来了,至于九妹后面再又去了哪里,就和她扯不上关系了吧?”端木岐道。
“这不过都是这个丫头的片面之词,明明有好几个下人就看到她和香儿争执了,一定是她记恨在心了,所以才——”沈氏怒声反驳。
“那又怎样?”端木岐针锋相对,“他们看到的就只是楚儿和九妹争执,但凡有一个人敢说是亲眼看到楚儿推了九妹下水,那么大伯母你现在就尽管带她走,我绝不拦着。”
“你——”沈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只是实事求是!”端木岐道,开始的语气还算给她的面子,到了后面,却突然话锋一转,忽而冷笑道:“别说楚儿她不可能会对九妹做那样的事,就算她们之间真的因为争执而出了什么意外,我也相信,事出有因,一切都决不可能追究到楚儿的责任!”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真的是宋楚兮杀了端木秀香,他也不会让人动这个丫头?
沈氏几乎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一口老血直接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沈会音却是皱了眉头——
这端木岐是怎么回事?就算宋楚兮真的杀人,他也要维护?
当着老夫人的面他就敢这样说?这是疯了吗?
不过也庆幸,她今天走的这一步棋刚刚好,先限制住宋楚兮,然后再从旁挑拨,想要让老夫人对这个狂妄自大的端木少主起杀意——
这似乎并不难。
而最得天独厚的意外是——
宋楚兮居然在这个时候喝的烂醉如泥。
方才过来的路上她还十分不安,还怕那丫头扛不住沈氏的责问,招出和自己合作的事情来,她会需要费劲去圆谎。
而现在——
她根本就连开口澄清的机会也没有。
真是——
太好了。
为了不叫人看到,沈会音便使劲的垂下眼睛之后才缓缓的展露了这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端木岐从一开始怀疑的就是她——
毕竟沈氏不可能用端木秀香设局,而端木旸要设局,也不会是冲着宋楚兮的。
所以这一刻,沈会音虽然自以为掩藏很深,端木岐对她的那点小动作却是一目了然的。
“母亲,您听听这个孽障他这都说的是什么话?香儿可是您的亲孙女——”沈氏自知端木岐不会买她的账,当即就转向了老夫人,跪下去,涕泪横流的哀求,“香儿她死的好冤枉,母亲您一定要替她主持公道啊——”
“别嚎了!”老夫人被她吵的头疼,怒骂了一声,然后对甄妈妈道:“去请大夫来,再弄点醒酒汤,看看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醒。”
“是!老夫人!”甄妈妈领命去了。
沈氏被老夫人喝住,抹了把眼泪,嗫嚅道:“母亲——”
“你先起来!”老夫人道,冷着脸盯着端木岐,“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撂什么狠话,如果真是这个丫头做的,就算她不是我端木家的人,我也不会轻纵了她。但是既然现在也没人看见能够指证她的,我就再给她个机会,一切——都等她醒过来,当面对质之后再说!”
“母亲,这不行!”沈氏是恨不能直接将宋楚兮给撕了,立刻就尖声叫嚷起来。
“你也给我闭嘴!”老夫人横过去一眼,“你要的是给九丫头一个公道,不是在这里胡乱攀咬,我已经说过了,如果真是这个丫头做的,我自会替九丫头做主,如果不是,你先定了她的罪,岂不还是让你自己的女儿冤死了吗?”
沈氏虽然心里一百个认定了就只有宋楚兮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但老夫人这话却堵了她的口,她便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只能应下,“是!”
曹大夫很快被请了来,给宋楚兮把脉之后,就只道是醉酒。
舜瑜去煮了醒酒汤过来,给她喂下去,可是醉酒这回事,因人而异,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老夫人,这都过午了,您也累了半天了,这四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看奴婢还是先扶您回去歇会儿吧!”甄妈妈小心翼翼的提醒。
沈氏却是一下子跳起来,“难道要放任这丫头不管吗?万一她做贼心虚,醒来之后给跑了,谁来负责?”
端木岐只坐在旁边喝茶,冷然不语。
老夫人略一思忖,就开口说道:“把她也一起带到我那儿,找间厢房关起来,等她醒了再说。”
端木岐搁了茶碗,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楚儿她的身子弱……”
“你别忘了,现在无辜身死的人,还是你的堂妹!”老夫人道,打断他的话,然后就不容分说的站起来,对甄妈妈道:“带上她,走吧!”
“少主——”舜瑜有些急了,求救的看向了端木岐。
“去拿件厚点的大氅来!”端木岐道,却是做出了妥协,拦着没让甄妈妈近宋楚兮的身,待到舜瑜取了大氅过来,就亲自用大氅将人裹了抱起,“我送她过去吧!”
老夫人只冷着脸看了眼,倒是没有阻止,当先举步往外走。
“舜瑛呢?”端木岐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一眼,突然问道。
“先前小姐喝醉了,吵嚷着一定要吃糖炒栗子,咱们府上的厨房里没有,舜瑛就出去买了。”舜瑜轻声的回道。
端木岐的眸光微微一闪,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就没再多问。
*
老夫人的院子后面,有一个独立成院,十分清净的小佛堂,最后便没有从厢房里腾地方,而是把宋楚兮关在了那里。
那佛堂里面没有床铺,端木岐就让舜瑜把几个蒲团拢到一起,又给宋楚兮将身上大氅裹严实了,确定这屋子里的凉气不会灌进她的衣服里去,方才带了舜瑜离开。
而彼时那丫头还在睡梦里不时的傻乐,浑然不觉自己都已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了。
门口有两个婆子一直的盯着,时不时的往里张望。
但是那少女纤弱的一抹身影却是裹在厚重的大氅底下,一直都在酣睡,一动不动。
夜色很快降临,待到这佛堂里的光线全灭,宋楚兮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目光清明,眼神锐利。
大氅里面焐的暖暖的,她也懒得挪地方,索性便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想事情。
端木家这位老太太的举动十分奇怪,看她这个样子,目前是真看不出到底是偏袒的端木岐和端木旸之间的哪一方。
而且那岳青阳既然是端木岐放在老太太身边的暗桩,那么当年在老太太突然跳出来搅局的时候,岳青阳为什么没有动作,直接压下来,反而要看着她成事,推了端木旸上位呢?
这样一来,这个家主之位,端木岐虽然随时都可以拿回来,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却是费事的很,他难不成是闲着无聊,才这样折腾着玩的吗?
按理来说,端木岐不该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一个人啊!
岳青阳的幕后身份浮出水面,却带起了这么巨大的疑团,宋楚兮百思不解,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便是自然的忽略了周遭环境,黑暗中,忽而觉得身边多了一重有些厚重的喘息声,同时一张男人宽厚的大掌正好隔着大氅摸上了她的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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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我兮的隐藏属性居然是个烂酒鬼,这么绝地反击的时刻居然去睡大头觉了,这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o(>_<)o
ps:端木九小姐的事情告诉我们,没脑子就表嘚瑟着害人了,现在沈会音正在愉快的花样作死进行中,得给她鼓个掌~
然后……然后我兮好像半夜三更被登徒子给摸了喂,都别拦着我,我要拿菜刀,剁了这货的手!
嗯,为了让大家都high起来,两个通宵,首订三万字,这是个苦逼的天文数字,快夸我!快给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