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儿真的找了成堆的丝线绢布来,宁姐儿拿到绢布丝绳子的头一日,就把这些个一样样分开来,问明了两个丫头都是会做针线的,也不叫她们干别的,先把一匹绢按大小裁了出来,她自个儿劈丝分线,按着颜色绣最拿手的梅兰竹菊。
“原在家里只拿这个搪塞师傅,想不到还有用的一天。”宁姐儿笑着又锁好一道边儿,抬头冲蓉姐儿笑一笑,搁下针线站起来给她添了茶。
蓉姐儿只要下了学就过来寻她,也坐在榻边帮着她做,宁姐儿承她的情,不拦了她,她手比蓉姐快的多,做得一二日便手熟起来,这样绣一个角的花帕子,一日好做个十来方。
可做这东西伤眼睛,那些积年当绣娘的,不到四十眼睛便糊了,宁姐儿再承她的情,眼色还是会瞧的,抬头一看甘露兰针两个面上想劝不敢劝的样子,便歇一回,拉着蓉姐儿说几句话。
又或是靠了窗做上一会儿就往小院子里转一回,春色正盛,太阳又好,往哪儿看都是好景致,便是俞氏,也叫宁姐儿扶出来加了件厚衣坐在廊下:“叫我娘看一看柳色杏花也是好的。”
俞氏身子虽一日一日好起来,可人却还不清醒,时常说些胡话做些胡事,常要宁姐儿哄着她,看着她。
外头风大,劈好的丝线吹乱的耽误功夫,宁姐儿便放下绣帕,拿小竹筐儿盛了丝绦打起节子来,她打得一个玉蟾吐珠,拎起来给蓉姐儿看:“瞧,这一个我还是跟你舅姆学的。”
蓉姐儿走了,宁姐儿便跟妍姐儿成了玩伴,时常往沈家跑,跟妍姐儿两个坐在梧桐树下学的针线,既是邻居,孙兰娘初掌丝坊时又跟陈阿婆讨教,便炒些小菜,烫上茶酒送到陈家去,宁姐儿要学,指点一二就够她受用了。
“这个那么精巧,倒比那些绣帕子卖得出价去。”蓉姐儿也听了一肚皮的生意经,不独王四郎,便是秀娘在泺水,也是做过小生意的。
宁姐儿不知道价钱,却晓得东西自然是越精致的越贵,越能得出价儿,她做这些原是瞒着哥哥的,不想叫哥哥觉得他养活不了妹妹跟亲娘,不能叫安哥儿出去问价儿,蓉姐儿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问她,她也只晓得这东西贵些,到底几文全不知道。
若是问些柴米油盐酱醋,蓉姐儿倒明白,如今家里全是她在记帐了,这些个,只来了货郎叫丫头抓了大钱去买回来,看了这个络子估摸道:“这一个怎么着也要十文钱罢。”
玉穗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甘露也跟着笑:“姐儿还是当家人呢,管得大帐,小帐却不明白了,这一个挑在我们门前怎么着也得二十五文。”
宁姐儿听了心头一喜:“真个!”一方绣帕也不过十五六文,这还是在金陵,样样物件都价贵些才有这个价钱,若是在泺水,顶了天卖个七八文。
她先是喜过,又叹口气:“可不得贵,这丝绳比泺水贵呢。”丝绳绢布彩线,成本高了,自然卖的价贵,想要多销就得薄利,进袋里的钱还是少。
宁姐儿一泄气,蓉姐儿赶紧安慰她:“咱们家也常有货郎来,你也别托你哥哥,只托了货郎寄卖,咱们这样的要卖二十五文,往那些个高门大户钱也不少,卖出两个饶他几文钱就是。”
大宅门里头的丫头偶尔也有做这些个的,王家从江州带来的丫头少做这些,因着父母都远,家里没甚要补贴的,原留在宅子里头那些却常做,货郎担子上头还有卖绢布丝绸彩线的,这些丫头活计轻闲的,五日就好来收一回,也算是一门进项。
宁姐儿听了叹息一声:“如今也只如此,你且不知道,我原想的,是能典个铺面来,还做小食生意。”宁姐儿同蓉姐一样,小时候便看着陈阿婆开脚店,沽了酒卖,后来又有秀娘寄卖小食这一个,她到如今还记得秀娘卖面的事,陈阿婆没少感叹过,说秀娘一个女人家,靠着卖吃食,也能
养活自身还带一个女儿。
“我心里很是敬佩婶娘的,等卖了家里田跟宅子,能余下些个,便同哥哥商量着开个小食店,我自个儿当掌柜的。”宁姐儿说着把把绳儿一翻,拿红丝绳儿编了只圆头圆脑袋的金鱼,若能买些便宜珠子当眼睛,这一只好卖三十文。
往常在家,她也是个手上撒漫的主儿,打赏下人也是一抓一把大钱,哪里似如今一文一文的计算,可看着俞氏这模样,却不能不多攒着些,如今还是靠着王家才能用得起汤药,再往后还能吃别人一辈子不成。
前日大夫又给开了一付桃仁汤喝,还须得用旧年腌过的桃仁,宁姐儿问明了大夫这汤是要常吃才好散瘀的,便卖了一回帕子络子,趁着桃仁还是时鲜货价贱,买了一瓯儿回来,自个儿腌。
心里自然不是不苦,可眼下哪有她诉苦的时候,咬牙捱过去前头才有路走,家里就是靠着小脚店起来的,不过重来一回罢了。
“我算过了,家里那些能卖的都卖了,下人寻人牙子发卖出去,余下几十两总有,我看哥哥还想做丝绸生意的,先开个脚店出来,等有了本钱,再收了绸来卖。”宁姐儿心里有主意,蓉姐儿却咬起嘴唇来了,跳起来就去找秀娘。
她那陪嫁单子上头,可不就有好几个铺面,也不知还有没有没租的,好借了宁姐儿使,去寻了秀娘一说,秀娘道叹起来:“哪里似你们想的这么容易,她一个年轻面嫩的姑娘家,还没往大街上去,就先叫人说一回。你看那开脚店的,可有未嫁的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