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刘凯走进来,侯卫东真的有些时空停滞的感觉。他在益杨工作时是1993年,如今已是2003年了,益杨各部门的头头脑脑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有的副职变成了正职,有的人从这个部门到了另一个部门,有部分人从实职变成了非领导职务。但是核心部门的要职基本上还是由十年前的熟面孔所把持。
刘凯十年前就是纪委排位第一的副书记,在办理土产公司案子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十年之后,他先后调到地方任过党委书记,又调到民政局当局长,还到公安局当过政委,几经转岗,终于朝前走了一步,成了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斑白的双鬓,显示其仕途的艰辛,同时说明他的仕途到了顶,退居二线是他必然的命运。
小佳见到了朱省长
“刘书记,请坐。”侯卫东从椅子上欠了身,与刘凯握了手。
晏春平跟随侯卫东日久,眼光灵敏得紧,见侯卫东抬了屁股,便知道与此人关系尚可,选了益杨毛峰,将茶水放到刘凯桌前。
看到“尊敬的卫东副市长”几个字,侯卫东目光稍稍停顿,然后快速朝下看。读完报告,他干脆地道:“我没有意见,救死扶伤是医务人员的天职,临阵脱逃者不配当医生。蔡书记和县纪委的决定我都表示支持,只要事实清楚,坚决执行。”
刘凯得到了口头支持,他有些踌躇地道:“侯市长能否作一个批示?”
开除临阵脱逃者有省纪委的文件依据,是县纪委的职责,并不需要副市长侯卫东批示,或者说,副市长在上面签字不符合要求。只是县委书记蔡恒担心以后开除公职的人数会很多,就想得到侯卫东文字上的依据。此事他不好出面,就让刘凯来试一试。如果侯卫东签字,则很圆满,如果侯卫东不签字,也没有什么损失。
侯卫东看透了刘凯的想法,他稍作思考,在文件上签下“严格执行省纪委文件精神,确保防非工作顺利进行”的批示,还特意在“侯卫东”这个名字前面加上了“市防非办”的头衔。
只要是为了公事,侯卫东素来不怕承担责任。只要权力而不想承担责任者是官僚,只是承担责任而没有权力者则是笨蛋。
拿到批示,刘凯松了一口气,来到了蔡恒办公室。
看到侯卫东的签字,蔡恒开始将刘凯的军:“刘书记,市里、县里都支持你,县纪委监察局不能下软蛋,应该处理的人一个不手软,这样才能真正地保护大多数的干部职工。”
刘凯退居二线是近期之事,他原本不想做得罪人的事情,可是实在扔不掉这个任务。他将几个副书记叫到了一起,开除公职是极为严重的处罚,尽管纪委都是在做得罪人的事情,面对此事仍然感到了无比压力,最终被开除者的矛头不会对准高层领导,而是将愤怒转向具体经办的人和机关。
刘凯对一脸为难的副职们道:“侯市长有批示,蔡书记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没有退路。我仔细想了想,纪委监察部门应该与组织人事部门联合,可以根据个案,灵活选择纪律处理和组织处理。把组织人事部门拉进来,免得我们一家被骂。”
一位副职道:“刘书记的想法好,组工部门光是发官帽,如今事情来了,他们就站在田坎上,哪里有这种好事。”
刘凯当即拍板:“马上写建议,将刚才的意见贯彻进去。我亲自给蔡书记送过去。”
当组织部拿到了蔡恒的批示,只觉头大一圈。
在益杨扎扎实实跑了两天,侯卫东感觉收获颇大。
营造众志成城的社会氛围与开除公职等软、硬手段结合起来,益杨县防非工作得以有效地开展。追其根源,在这个活动中,益杨县委、县政府起到了组织者、动员者的作用。绝大部分干部职工在灾难来临之时的勇气,才是这个社会最宝贵的财富,他们在和平时期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在千钧一发之时,我们民族的高贵品质还是从很多人的内心深处涌现了出来。绵延数千年的文明,确实有其内在的生命力。
回到沙州时,沙州街道冷清了许多,行人脚步匆匆,出租车和公共汽车都是窗户大开。有不少人戴起了口罩,更有年轻人嫌白色口罩不太好看,在口罩上画出五彩缤纷的图案,或者画上搞怪图案。
侯卫东将车窗滑下一半,一股若隐若现的消毒水味道飘了进来。关掉车窗,那股子味道还在空中飘。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鼻子,问:“春平,闻到消毒水味道了吗?”
晏春平正在给春天发短信,没有听清楚侯卫东的问话,回过头道:“侯市长,不好意思,刚才没有听清楚。”
“你闻到消毒水味道没有?”
滑下车窗,晏春平使劲嗅了嗅:“没有闻到,满鼻子汽车尾气的味道。”
侯卫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总觉得空气中飘着消毒水。”
“好像有点。”晏春平附和了一句,虽然他仍然没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送走了老板,晏春平急急忙忙回到自己暂住的家。进门以后,屋里传来一阵强烈的消毒水味道,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闻到了。
“天天,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春天将浴室打开一条缝,道:“你今天这么早。”晏春平捏着鼻子道:“怎么有消毒水?”春天脸上、头发上冒着热气,道:“我们守点的地方到处喷消毒水,衣服上、头发上都是这个味,弄得我们像是从停尸房出来的一样。我刚轮班回来,味好难闻。”
晏春平看着春天圆润洁白的肩膀,欲望顿时一路狂升,道:“老婆,我来了。”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脱掉,随手扔在一边,朝浴室冲了过去。
春天用手撑着浴室的门,道:“不准你进来。”她并不是真心要拒绝晏春平,只是小夫妻之间的亲昵争斗。晏春平奋勇向前,将浴室门推开,一把将春天抱住,道:“天天小心肝,这几天害得我提心吊胆,你们守点时,让男人冲在前面,千万别傻乎乎地往病人身上凑。”
春天道:“我也害怕,可是交通局党组发了文件,谁敢不去,公职要被除脱。我这一路走来容易吗,硬着头皮也得去,而且还得干好。”她以前是成津县委招待所的服务员,从县招待所的工人变成县交通局的干部,再从成津交通局到了沙州交通局,完全是一个奇迹。她实现了从小的梦想,完成对于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特殊的经历让其格外在意来之不易的工作岗位。
晏春平激情勃发,双手在柔软且有肉的身体上游走,嘴里不闲着,道:“你说的开除人的那个文件是纪委要求的,别怪交通局。”
春天被撩动起了春意,转身抱着晏春平,寻着嘴巴,道:“文件是纪委出的,肯定是侯市长的主意。”
“我们别讨论文件,天天,这几天可想死我了。”
“我没有发觉你想,电话都没有几个。”
“天地良心,我这几天跟在侯市长身边,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你总不能让我在开会时打电话吧。”
激情之后,盖着小毛巾平躺在床上,晏春平脸现忧虑:“我跟着侯市长虽然经常跑基层和一线,其实我们都是和各地领导打交道,督促和检查,应该没有危险。你不同,守在临时检疫点上,说不定真的会遇上危险事,想到这里就忐忑不安。”
春天深知工作来得不容易,特别珍惜现在的工作岗位,她望着天花板,道:“市交通局管了客车站、火车站、码头,设了7个临时检疫点,20个发热病人观察室,100多个公交车、出租车消毒点,人手特别紧张。局机关坐办公室的同事全部都到了一线,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请假。真的开了后门请假,以后同事们怎么看我。”
“别人的看法重要,还是人的生命重要?”
“沙州交通系统几百上千人都在第一线,没有见到谁会没命,我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不会这样倒霉吧。”
晏春平皱着眉毛道:“我下定决心了,去找你们局长,请他高抬贵手,把你临时抽调到不是第一线的单位。交通局总是需要内勤、财务这些不到一线的岗位。”他是侯卫东秘书,平时帮着交通局疏通了不少关系,他相信在关键时刻交通局会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