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天。
陈琛果真生了吉云的气,吉云跟在他身后往那小平房走的时候,他举着一把漏雨的破伞脚步很快。
乌漆漆的天,坏了的路灯不停闪烁。水已经涨得很高,映着黄色的光线,暗藏汹涌的激流穿梭。
吉云一手扶着粗糙的墙面,沿着曲径艰难地走动,余光瞄到暗色的水流,仿佛天地牵连一线,她孤身站在一叶扁舟,孤立无援。
“陈琛!”吉云抑制不住地头疼,终于放下面子喊那男人。
陈琛转过身。
“你来扶我。”
她脸色煞白,嘴唇青紫,额头上不知是汗是雨。
陈琛径直走过来,手扶住她的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吉云避开他的视线似的偏过头,却觉察到他弯下了腰蹲在自己面前,那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脚腕。
“你干嘛?”
陈琛低着头,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你穿这鞋没法走路。”
“你要我赤脚?”还是微微抬起脚,教他拿下了一只。
“路被雨冲洗得很干净,不会划到脚。”
“还要走多远?”
“快了。”
“陈琛,是你害我的。”
陈琛提着鞋子站起身,看了她一眼。
“我让你走的。”
“你——”
“你没听。”
“你——”
陈琛用提着鞋子的那只手环住她,狭小的空间,她被紧逼着几乎贴到墙面,伞落到身前挡住前方的风雨。
陈琛的那把破伞罩住他俩,外头是大雨,里头是小雨。
双脚着地,仿佛灵魂归位,吉云陷在他怀里,就像周身燃起暖炉,热烘烘得熏着她。稍一抬头是他绷得紧紧的一张脸,那股莫名的气恼又莫名的消失,她装作不经意得用唇擦过裸、露的肩头。
男人瑟缩了一下。
大概被风蛰了一下。
陈琛一个人住,平日里除了毛孩喜报,没有其他人过来串门。于是房子里除了他的东西,居然找不到一双可以给吉云临时穿的鞋子。
里里外外搜了半晌,他最终将自己脚上的一双脱了下来,扔到她脚边。
吉云像是穿了一双巨大无比的木屐,走一步,掉一步,偶尔小趾勾上鞋边,她很轻声地抱怨一下。
嗒嗒的声音如沉闷的鼓点,密集地在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直到陈琛洗过澡套衣服,这喧嚣的鼓点方才停滞下来。
等他掀开帘子出来,吉云已经搬了张小板凳,还坐在上次的位置,赤着两只脚踩在门槛上。头发如黑瀑披在肩头,她正拿着块洗得泛白的毛巾,安静地擦着。
听到脚步声,吉云猛然一扭头,澈然的眼睛定定看住他,疏忽嫣然一笑:“这毛巾是不是我上次用过的那一块?”
她背后是黑压压的天幕,细如银针的大雨滂沱而下,间或闪过几道白厉的闪电,照得她脸一阵明暗——
陈琛头顶即刻有响雷滚过,轰轰隆隆好不热闹。
吉云说:“你这儿有创可贴吗,我脚后跟破了。”
陈琛一声不吭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果然拿着几张创可贴。
吉云又说:“你帮我弄一下吧,喜报裙子太紧,我不方便。”说着便曲起两条腿,向他伸腿过去。
陈琛二话没说,弯腰蹲了下来。
她脚后跟被磨得红了一长道,中间的皮肤已经破得不像样子,渗出浅黄色的液体。
像是一块莹润的玉上开了一小道鸡血红的口子,他手握着她脚踝,感受到这玉里跳动的热度。
这里的伤口多半不轻松,他用毛巾请拭去创口附近的液体时,她很明显得颤了颤。
“很疼?”他说。
创可贴抓在手里拿不准从哪个方向去贴,横过来的话面积实在不够,竖过来的话一走路又很容易脱落。
吉云一挑眉梢,放柔放慢了声音,别有它意地说:“那你对我轻一点啊,陈琛。”
“……”
陈琛抬头看她,满眼的戒备。
就像不久之前,她说“陈琛,我睡你那儿去”时,一模一样的戒备。
他防着她,忽略她,装糊涂……可她知道他懂,懂她刻意的接近,懂她故作的姿态,懂她话里的有话。
可他知道他控制不了她,就像一条海里驰骋的飞鱼,你可以轻易折断她的翅膀,但你无法追上她游移的方向。
他只是控制自己,戒备,然后对她冷冽。
陈琛默了几秒,终于开口。
“吉云。”
不是吉医生。
“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他字字句句说的分明。
吉云怔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笃定我想从你那得到些什么?难道,你就不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或者,我们可以互相得到互相成全呢?”
她绷直了脚尖,拿脚趾去蹭他的膝盖,那男人的手腕却猛然一个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