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气得直喘气:“左肩,脱臼。”
夜班医生连忙查看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吉云清咳了一声,克制着浑身的不自然,压低声音道:“一两个小时前吧。”
两只眼睛一转,小心翼翼地注视陈琛的那张臭脸。
夜班医生吓了一跳:“一两个小时前就脱臼了,你现在才来?”
吉云连忙阻止:“你小点声。”
夜班医生感慨:“小姐,你也太能忍了吧。”
吉云黑了脸刚要发作,后头一个深沉的男低音:“你到底会不会正骨?”
夜班医生连忙说:“会会会。”站到她左边,将陈琛整个挤出去,凑近吉云耳边轻声说:“小姐,你这不是被他打得吧!”
吉云歪着头去看陈琛,肃然点头:“就是他打的。”
陈琛眉梢抽了抽。
夜班医生说:“小姐,要不我给你拍个照吧,这种事情不能纵容的,开了一次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吉云依旧看着陈琛,说:“好啊,你给我拍。”
医生真的准备去拿手机,陈琛过来拦着他,说:“你别多事。”
夜班医生的正义感顿时爆棚,强调:“我这怎么是多事呢,先生,老婆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打的,家庭幸福和睦需要两个人共同维系啊。哎,你别瞪我啊,瞪我我也要说的。”
陈琛摇摇头,去看吉云,等着她这个系铃人来解铃。
吉云却是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陈琛认了命,说:“我没打她。”想了想,再补充:“她、她不是我老婆。”
夜班医生嘀咕:“没打人……哼,刚刚你还当着我的面对她拉拉扯扯。”
陈琛咬牙:“是她不喜欢上医院,每次要她看病都和要她命一样。”
夜班医生反驳:“谁生病了不爱去医院看病啊,真有这种好事我也就不用来值夜了,我看你就是可疑。”
吉云一咧嘴不禁嘿嘿笑起来,身体幅度动得太大牵连到肩部,她下意识皱眉哎哟了一声。
陈琛看着她拧起的眉心,不耐烦地说:“要聊天的话等正骨完了再说行不行?”
夜班医生方才如梦初醒,领着吉云去一边病床上,嘱咐:“你有个心理准备啊,现在不比你刚刚脱臼那会儿,正骨的时候是肯定有点痛的,声音喊小点,隔壁还有人。”
吉云面对陈琛坐着,脸色却很是平静,一双眼睛黑如墨,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陈琛,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说给他听——
“不疼,不疼。”
可当医生手一放上吉云肩膀,她立刻下意识地小幅往旁边一移,眉心皱得紧紧。
“……不疼,不疼。”
陈琛嫌这屋里闷得慌,转身走了出去。
***
吉云正过骨,拿条三角巾绑着左手挂在脖子上,歪在病床上歇了会儿,这才取药付钱走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陈琛会是在车上等她,却没想到他正一个人站在门诊旁的墙角静静吸烟。
地上躺着几根抽了半截的烟头。
灯光柔和,细腻地洒在他五官深邃的脸上,大片的阴影扫过鼻梁映射在下巴的位置。
他于是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此时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根烟,含在嘴里,另一只手拨着打火机的滚轮,咔嚓,咔嚓——忽地亮起一道橘红的火焰,照亮那黑暗的半边。
吉云屏住呼吸。
静谧世界里,她看到他眼中跳跃着的另一串火焰。
吉云走到很近,陈琛才发现是她。
隔着薄薄的烟雾,她的脸边镀了一层模糊的光圈,中和了那往日里凌厉的轮廓。
陈琛将烟拿下来,明知故问:“好了?”
吉云答应了一声,站在离他只有一尺远的地方。
陈琛扬了扬夹着烟的那只手,又问:“介不介意?”
吉云摇头,看着他将雪白的烟卷含回嘴里。
“很快的。”他说话的时候,猩红的一点如明星亮在她头上。
他垂着眼睛瞧她,密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光。
吉云又走近了一步。
“为什么抽烟啊?”她怔怔问。
陈琛说:“没什么。”
“我从没见过你抽烟,”吉云说:“为什么抽烟啊。”
她又逼人到无处可逼,陈琛眉心微微隆起:“觉得心烦了。”
他手臂一动,吉云赶在他有动作之前先一步从他嘴里抽下烟。
陈琛尚未反应过来,她忽然仰面甩了甩头发,红唇微启,莹白的牙齿灯光下闪着光泽。
她将烟含进自己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纯白的烟雾在鼓起的口腔里过了过,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
陈琛:“你——”
陈琛往后退了退,她手猛然抓上他的肩,步步紧逼。
她正撮起嘴,将烟,一点点吐到他脸上。
“原来你的味道是这样。”她嘴角噙着一丝丝的笑意,目光流转:“湿湿的,有一点冲。”
说话的时候手正划过他的肩膀,掌心紧紧贴到他左胸的位置,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味道。”
陈琛压抑地警告:“吉云。”
“嘘——”吉云侧过头,表情执着而虔诚,像是要聆听那心跳:“我想听听它说什么。”
陈琛将她手拨开,没耐性地说:“你累了,该回去了。”
转身而去前,看到她脸上意味深长的一抹笑意。
她那么聪明,一定听到了——
刚刚某一刻,他心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