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指尖冰冷的一只手拍了拍吉云的背。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提醒:“吉云……”
吉云将头猛地一抬。
不知道如何形容第一眼见到时的感觉,但二十岁的吉云能够很快定义,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干净的脸。
以至于无论之后他做过多少龌龊的事,吉云都始终选择相信那不过是因为,他有苦衷。
直到最后直面惨淡,自叹可笑,终于相信从头到尾不过是被这张干净的脸所骗,她做了彻头彻尾的一场黄粱美梦。
然而所有的故事,竟只是从这不值一提的印象中开始。
徐敬尧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做错位置了?”
吉云慌张中松开环着的手,将腿放下来,从斜跨的小包里拿出车票——座位号不错,但数错了排数。
吉云连忙站起来,埋着头往自己的位置走,过了会又绕回来。
打牌的心不在焉,眼睛直溜溜地往徐敬尧身上贴,吃面的占据了天时地利,大大方方在他正对面注视他。
徐敬尧冲她笑了笑,她也冲他笑了笑,面桶往桌中间一推:“帅哥,你吃不吃?”
徐敬尧说:“吃过了上车的,不饿。”
“哦。”吃面的又掏了包花生,往徐敬尧怀里一扔:“帅哥,吃零嘴。”
徐敬尧堪堪接到包装一角,将花生又送回去:“我不吃零食。”
吃面的嘿嘿一笑:“你别紧张啊帅哥,四海之内皆兄妹,吃我点东西又不用你以身相许的。”
徐敬尧的眼神正往上飘,吃面的顺着望过去,看到站在她身后一脸黑的吉云,吓了一跳:“吉云,你干嘛呢,个门神似的出着,吓死爹了。怎么着,你又没找着座?”
吉云叹气:“找着了。”迎上对面男人的目光,她扁扁嘴:“邻座孩子在上头拉了屎。”
吃面的笑得直嗷嗷:“那怕什么呀,拿个袋子装里头再还给人家,带回去当农家肥还能增收。”
吉云白她一眼:“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了。”
同学挑起一筷子面塞嘴里:“别,我这还吃饭呢。”
徐敬尧这时候站起来,对着吉云说:“那你还是坐我这儿吧。”
吉云有些迟疑。
吃面的激动得直抽抽,屁股往里一个劲地挤,吆喝:“帅哥,帅哥,你坐我这儿来呗!位置大,又敞亮,简直五星级待遇。”
吉云赶紧一屁股坐下来,吃面的像是被踩着脖子似的一阵尖叫:“吉云,你这蛇蝎毒妇,以为挤走我就能独占帅哥了是不是,其心可诛,你不要太得意了。”
对面徐敬尧一阵笑,向吉云一点下颔:“你们平时说话是不是都这么妙语连珠?”
吉云脸没来由的一热,将两只手搁在桌板上:“你别理她,她有病。”
徐敬尧又问:“你们都还是学生吧?”
大家异口同声:“是啊。”
“我们学医的。”
“本硕连读,厉不厉害!”
徐敬尧点头称赞:“厉害。”只有对面吉云一直不说话,他拿指节在她面前的桌上点了点:“你呢?”
吉云眼睛往上一扫,看到他,还没张口,被身边的同学打岔:“帅哥,瞧你穿着,不应该像我们穷学生一样来挤火车啊,再次再次也该有个软卧吧。”
徐敬尧说:“走得太急没买上,硬座不也挺好么,不然上哪儿遇见像你们这么有趣的。”
大家都笑,夸徐敬尧有眼光,又问:“帅哥,你这是去哪啊?”
徐敬尧说了地名,大家都深吸口气,感慨:“太有缘了!”
“一班火车的目的地那么多,你却偏偏和我们去同一个城市。”
大家牌也不打了,全扔在桌上,围在徐敬尧旁边谈天说地。
吉云懒洋洋地靠着同学,对方没说一句话,她就和那随波而动的小船一样,荡啊荡啊。
再加上本就奔波劳累了一路,勾得瞌睡虫一只只全跳出来,连什么时候趴在桌上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将沉比千斤的脑袋从麻了的手臂中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到座位上的同学睡得东倒西歪,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方知一夜已过。
吉云刚一坐正身子,一件黑色的衣服突然自肩头滑落,她一伸手将之从椅座上抽回来,翻了两翻,认出应该是昨晚那个男人的。
而他已经不在座位。
吉云抱着衣服沿着过道一直往前走,在两节车厢相交处,遇见他。
清晨的乳色光线自玻璃窗上穿过,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罩上了薄薄的一层面具,五官清晰又迷蒙,若远似近。
听到脚步,他循着声音转过来,冲她淡淡地笑了笑。
吉云把衣服递过去,说:“谢谢。”
徐敬尧说:“看你冻得发抖,就自作主张给你披了一件,没有冻感冒吧?”
吉云其实嗓子疼,然而答得简短:“没有。”
她低头转身欲走。
徐敬尧在后头喊住她:“我听她们都喊你吉云,怎么写啊。”
吉云站定了,扭过头来看他:“吉利的吉,云朵的云。”
徐敬尧舒展开笑颜:“很特别的姓,我叫徐敬尧,双人徐,敬畏的敬,尧舜的尧。”
吉云很轻地说了一声:“哦。”
她头顶一片阴翳,教人看不清她表情,只是语气凉薄,徐敬尧疑心她是否真的记在心里。
吉云重新迈开步子,听到身后的男人说:“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她挥了挥手,说:“有缘就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