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杭州一别,胡万里已是半年时间没见徐清曼,闻知她就在隔壁,自然有几分兴奋,正欲与王承明一同前往,却是一眼瞥见伍子顺快步而来,他估摸着是勘察船有了消息,便微微一揖,对王承明道:“平宽且先去,我还准备了些礼物,随后便来,是左边宅子还是右边?”
听的他还准备了些礼物,王承明不由一笑,指了指左边,道:“一墙之隔而已。”说着一笑,道:“那小弟就先告辞了。”
胡万里折回书房刚刚落座,伍子顺便匆匆进来,躬身见礼之后,便轻声道:“少爷,一早便收到东兴港、月港来信,刘思武、李健禀报,邓七率了一支二十多艘船的船队抵达东兴港,指明要见少爷,月港谢文昌来信,双屿邓达恳祈求见少爷。”
听的是这事,胡万里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二十多艘船,东兴港如今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邓七在东兴港栽了个大跟头,他与许炼关系不错,应该知道东兴港如今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不可能也不敢再觊觎东兴港,而东兴港也从来不对外售卖火器,与他们也没有任何来往,邓七来东兴港是为什么?是来投靠东兴港的?
问题是这段时间的邸报,没听闻白扇会起事的消息,如今广东就只海寇许折桂、陈邦瑞的人在折腾,听说还折腾的比较厉害,难道邓七与陈邦瑞、许折桂联手了?真要如此,那就是他们败了!
对于陈邦瑞、许折桂兵败,胡万里一点也不奇怪,很简单,这两号人物他从没听说过,而广州别说是嘉靖朝。就是整个明朝也没听说过被起义军攻陷,这也是他从来不关心广东战局的原因,他不想引火烧身,再则这些乌合之众,他也没看在眼里。
微微沉吟,他才吩咐道:“给东兴港回信。邓七若是前来投靠,让他们在新乡落脚。”
“少爷。”伍子顺轻声道:“他们来历不明,允准他们在新乡落脚,属下担心会为东兴港招来祸端......。”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才道:“遇事要从各个角度考虑,才能思虑周全,邓七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不收容他们,他们手下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没准会将咱们卖了。再则,你考虑过没有,双屿邓达为什么也凑在这时求见?”
伍子顺反应先相当快,略一思忖,便迟疑着道:“少爷的意思,是咱们攻占满刺加的事情泄露了?”
“应该是。”胡万里微微颌首道:“这事瞒不过有心人,广东有海贼闹事,广东水师不可能南下。南直隶、浙江、福建的水师大规模出动南下,瞒不过各省的海商。这事稍稍一打探,就不难判断,况且如此大胜,不可能过了这许久,仍不见朝廷的捷报。
由此,可以肯定。攻占满刺加的不可能是朝廷水师,而月港的实力,不少海商也都是心知肚明,再说了,月港与弗朗机人素有贸易往来。没理由去攻打弗朗机占据的满刺加,因此,但凡知道东兴港存在的海商,自然会疑心到攻占满刺加是东兴港所为。”
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只怕是大变在即。”微微沉吟,他便道:“让谢文昌转告邓达,叫宁波的卢家和许家家主一并来东兴港,另外,叫谢文昌警惕,开始暗中撤离家眷到东兴港。”
“是,少爷。”伍子顺忙躬身应到,心里却是大为疑惑,胡万里为什么要卢家、许家家主和邓达一起去东兴港?是月港难保,要在双屿另建私港?
与胡万里一墙之隔的徐清曼此时正挑剔的审视着铜镜内的一张宜嗔宜喜,毫无瑕疵的脸庞,心如鹿撞一般跳的厉害,自杭州一别,已是半年,这个冤家终于露面了,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恼恨。
贴身丫鬟红玉一溜小跑进来,见她还在对镜检查,不由抿嘴轻笑道:“小姐,人来了,快别看了,画上的美人也没有咱们小姐貌美。”
人来了?徐清曼连忙站起身来,嗔了丫鬟一眼,笑骂道:“连小姐我也敢打趣,待会看怎么收拾你,还不快看看衣裙。”
胡万里一路缓步而来,进了后院但见诺大一个后院居然连个人影都不见,不由暗自好奇,徐清曼搞什么名堂?直到上了正房台阶,才见徐清曼带着丫鬟迎了出来,一见之下,他不由微微一笑,但见徐清曼梳着桃心髻,戴着点翠珠花,身着一袭对襟暗花缠枝牡丹纹罗长衫,长衫轻薄,隐约可见内里一抹雪白的抹胸,手执葵形团扇,活脱脱就是一副仕女图。
见惯了徐清曼一身士子装束,乍一见她如此装扮,胡万里微微打量了一下,才调笑道:“哪里来的神仙妹妹,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
徐清曼忙活了一个早上,听的他这一句顿觉千值万值,心里的那一点埋怨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当下便倩笑吟吟的媚了他一眼,这才看了他手中的礼盒一眼,道:“半年没有音讯,给人家带的什么礼物?”
“那自然是能配得上仙女的物事。”胡万里说着便将礼盒拆开,取出一面装饰精美的玻璃镜,对着她照着,含笑道:“喜欢吗?”
玻璃镜虽然稀罕,但在南京有钱也能买到,不过南京市面上的番镜最大的也只有巴掌大小,胡万里送的这面番镜却是有两本书大小,一见之下,徐清曼不由惊叹道:“还有这么大的番镜?”当即接过来,爱不释手的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见她一脸的兴奋,胡万里不由暗笑,缓步进了正厅,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当即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大快朵颐,昨晚上被周志伟四人灌了不少酒,东西倒没吃什么,他是真有些饿了。
徐清曼将镜子叫红玉收下后,便缓缓在他对面坐下。满脸喜色的看着他吃,待他吃完,丫鬟红玉赶紧送上了漱口茶水和毛巾,漱口净手之后,胡万里才道:“这后院怎的没人?”
徐清曼微微一笑,道:“这后院平素不住人。也不准人进来。”
什么意思?这后院就她们主仆二人?胡万里看了她一眼,坏坏的笑道:“这后院应该有码头罢。”
徐清曼白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道:“筹备报纸的事宜的都已安排妥当,印刷作坊就在西偏院,雕版、校对等安排在东厢,长青要不要去看看?”
见她说正事,胡万里也正经起来,报纸这东西是掌握舆论导向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同一般,虽说眼下用不着,但日后必然能够派上大用场,当即他便点头道:“难为清曼如此上心,自然要去看看。”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见徐清曼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不由轻笑道:“清曼不陪我去?”
“印刷一块。由王承明负责的,他会陪同您的。”徐清曼笑吟吟的道:“再说了。我这一身装扮,如何能够出门?小女子就在后院为长青准备午宴,如何?”
王承明负责报纸的印刷?她倒是会用人,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今日事务繁忙,还要去检查赈济工程进度质量。就准备晚宴罢。”说着,便快步出了房间。
四日后,第一份金陵报面世,一大早,南京大街小巷便能听到无数清脆的卖报声。“卖报,卖报,一报在手,悉知南京城内外大小事情!五文一份!”
当发现这所谓的金陵报上不仅刊载有最新的邸报上的消息,而且还有江宁县、上元县、应天府最新审判的案件,有彩票的中奖号码,有南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甚至连南京城的物价都有,五文一份的金陵报很快就成了抢手货。
这年头邸报虽然并不禁止外流,但一般人要想看到邸报却也不是轻松的事,而且能看到的,往往都只是一部分,并不全面,金陵报却刊载有完整的邸报消息,就凭这一点,五文一份的金陵报就大值特值,更何况还有其他的消息,这年头消息的传递几乎都是口口相传,不仅速度慢,而且还容易走样便味。
长青园,胡万里的餐桌上也摆着一份金陵报,他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快速的浏览着,这他的详细指点下,这份金陵报与后世的报纸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略微看了看,他便放下报纸,心里暗自揣摩着,第一次发行,能够卖出多少份,这玩意他现阶段完全是赔钱赚吆喝,就算能够卖出一万份,也是亏本,区别只在于亏多亏少,不过,他相信,一年半载之后,这玩意能够带来不菲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