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万里看了伍子顺一眼,缓缓的呷了口茶,他也想争取边军,如此可以直接粉碎嘉靖集结九边重镇的边军反攻京师的计划,此举可以说是釜底抽薪,但他眼下没有实力争取边军,微微沉吟,他才摇了摇头,道:“大明边军数目庞大,足有四五十万之众,若按东兴港护卫队之例,兵丁一月两块银元,则一月支出饷银便将高达百万银元,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万,朝廷负担不起,本王不想失信于天下,况且边军发饷,卫所兵又当如何?”
“殿下。”伍子顺沉声道:“殿下只须明言效仿东兴港护卫队之制,革新兵制,任由他们自行猜想便可。”
“还是不妥。”胡万里沉声道:“东兴港护卫队兵丁待遇,天下皆知,这笔账简单明了,
一眼便知朝廷根本无力负担,本王不希望因此而让世人质疑这份告示。”略微沉吟,他才看向薛良辅,道:“废除兵籍之后,再添一句,革新兵制,如何?”
略微沉吟,薛良辅才道:“革新兵制,势在必行,倒非是妄言,不过,属下担忧因此而引起边军的恐慌,尤其是将领,边军一众将领未必会愿意改变现状,属下担忧,恐有画蛇添足之嫌,另则......。”
稍一沉吟,他才接着道:“殿下多年来偏居江西建昌一隅,威望不足以服众,窃以为,应借京师一战立威,以此震慑天下!无须在边军身上做文章!再则。各地藩王,虚有其名。既无兵也无权,揽之无益。
至于官员俸禄,天下官员,有多少是指靠俸禄过日子?即便是俸禄翻一倍,也未必会令他们动心,京师一战,胜负未分之际,殿下招揽人心。未必能够见效,还望殿下三思,能否延后一段时日。”
“本王不缺实力,缺的是名份。”胡万里不紧不慢的说道:“藩王虽是无兵无权,但却有名份,嘉靖也是藩王入嗣大统,本王若能得到各地藩王的支持。就能争的大义名分!至于为官员增加俸禄,虽然不多,但这却是本王关注官员切身利益的一个信号。”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本王入主京师,宣告天下,可不仅仅只是招揽人心。佐卿想想,这份告示一经金陵报刊载出来之后,会是何情形?嘉靖还能安坐太原从容布置?”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的醍醐灌顶,明白的不能再明白。胡万里是以此来逼迫嘉靖!这份告示一旦通传天下,嘉靖必然在太原坐不住。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力反攻京师,海外分封,允许藩王裂土临民,允许藩王扩充卫队,这等若是允许藩王在海外立国!
这对被圈养在封地的藩王来说,具有绝大的诱惑力,胡万里如今是以藩王的身份发动的靖难之役,这是朱家内争,各地藩王的态度至关重要!一旦各地藩王纷纷上表臣服,胡万里就能取的大义名分!这一点,对于丢失了京师的嘉靖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想到这里,他当即便躬身道:“属下糊涂,这就马上草拟告示。”
略微斟酌,胡万里便道:“革新兵制,还是加上罢,至少基层军官和兵丁还是欢迎革新兵制的,给他们留一点念想。”
“是,属下遵命。”薛良辅微微欠身道:“殿下,既然是要争取各地藩王的支持,何不索性将澳洲也列入东兴港占领之地,如此,东兴港在海外的领土堪与大明疆域媲美,也更能刺激各地藩王去海外建封。”
“说的是,澳洲虽未开发,却也是东兴港的领地,正好借分封之机进行大开发。”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大明藩王多分封在北方各省,告示用印之后,先在北安门外张贴,让撤离的官兵将消息散播出去!”
盖有益王鲜红大印的昭告天下书很快就在北安门张贴了出来,一张贴出来,立刻就围上来一大群散兵游勇,其中还有不少武官,因为很多人不识字,却又担心这告示跟他们有关,立时就有人嚷嚷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看守告示的护卫队兵丁连忙大声朗读给他们听,已经出了出了北安门的驸马都尉京山候崔元闻报之后,脸色铁青的吩咐道:“马上去将告示揭一份来!”
见的有武官上来撕告示,看守告示的护卫队一个排长笑吟吟的送上两份告示,道:“撕就别撕了,咱们难的张贴,这是刻意为你们准备的。”说着,他便大声吩咐道:“都给我大声的朗读,朝廷这些兵丁没有多少能识字,读给他们听!”
听的这话,那武官好奇的道:“东兴港兵丁都能识字?”
“那是自然。”那排长一脸自豪的道:“咱们护卫队官兵可不是文盲,除了军事训练,还有文化学习。”
东兴港护卫队六万人都能识字?那武官不由的有些意外,要知道这年头识字率极低,能识字可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略微沉吟,他才指着告示,道:“东兴港在海外拥有不亚于咱大明疆域的地盘,何以不自立一国?反而帮着益王来争天下?”
“你知道什么!咱家大帅生前叮嘱过,东兴港不允许海外自立!”那排长正眼也不瞧他,神定气足的道:“你出过海吗?知道南洋有多大吗?知道澳洲有多大吗?咱东兴港要海外立国,几年前就可以立国了!”
因为朝廷禁海,北方官兵鲜有出海的,那武官确实不知道海外的情况,他也好脾气,被对方一连串的抢白也不动怒,又指着告示道:“废除兵籍,革新兵制,是不是准备仿你们东兴港的兵制?”
“咱只是个小小的排长,这等大事如何清楚?”那排长笑了笑。道:“不过,真要如此。你们可就享福了。”说着,他挺了挺胸膛,大声道:“咱们东兴港护卫队不仅伙食好,天天有肉吃,而且一月两块银元,家属免除徭役赋税,小孩免费进学堂!”
“人比人气死人,这哪里是当兵。简直就是士子的待遇。”那武官轻声嘀咕了一句,赶紧的挤出了人群,一群散兵游勇却是听的眼睛都红了,登时就有人大声问道:“你们东兴港还招兵不?”
“兵肯定是要招的,不过什么时候招,咱就不清楚了。”那排长有些心虚的道:“真要想进咱护卫队,你们去大营问问。东直门和西直门外的两个大营都可以。”
听的这话,围观的一众散兵游勇登时就一哄而散。
皇城内的枪炮声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便渐渐的停歇下来,城内戒严的兵丁也陆续的撤离,除了东安门和大明门外还处于戒严状态,其他地方都解除了戒严,城内一众官员士绅商贾百姓见这情形都纷纷涌出家门。四处打听情况,朝廷官兵战败撤离,东兴港占领皇城宫城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虽说这个结果早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是战斗如此迅速的结束。还是令城内众人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盖有益王鲜红大印的昭告天下书便在城中四处张贴出来。立刻在城中引起了轰动,小琉球、倭国、吕宋、安南、南洋、澳洲,东兴港短短几年时间居然在海外打下了偌大的地盘,一句足以媲美大明之疆域,更是让人争论不休!
“不可能,欺负咱们没出过海,还是怎的?东洋西洋各国,都是弹丸小国,书上也不是没有记载,根本不可能与大明疆域媲美!东兴港这是大言不惭!”
“你这话未免太武断了!这份告示是益王宣告天下的,岂敢妄言?南方多海商,东兴港又是以海贸起家,东兴港能骗咱们,还能骗得了天下海商,他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
“这话有理,益王没必要夸大其词,授人以柄!以在下愚见,这澳洲是关键,这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地名,想来地盘不小。”
“东兴港在海外有如此大的地盘,益王何必来争这大明的天下?”
“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历代帝王,有谁嫌疆域大的?”
“益王若是没有夸大其词,这等若是说,一旦益王君临天下,大明的疆域马上就会扩充一倍!”
“都在海外,再大又有何益?”
“海外又如何?你们没听说,东兴港新造的大海船,叫飞剪船,一日夜行六百里,从福建泉州到天津卫只需要七八日时间,这海外之地,远比西北不毛之地强远了,岂能说无用?”
“海上航行,有如此快捷?”
“这还能有假?南京都传遍了!”
“真要这样,那海外往来确实比西北便捷多了。”
“以在下之见,益王这告示不可能夸夸其谈,试想,益王开口就免除全国一年的徭役赋税,这是多大的手笔?朝廷一年的赋税钱粮至少得上千万银元,一句话就免了,东兴港要没控制那么大的地盘,如何有这份底气?”
“说也奇怪,东兴港为何会如此卖力的支持益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还不是皇上容不下东兴港!逼迫东兴港另拥立益王!”
“我可是听说,益王道现在还没有子嗣,听说东兴港将靖海侯的嫡子过继给了益王?”
“还有这事?益王不可能将这大宝之位传给一个义子吧?”
“谁知道呢,不过,靖海侯嫡子就算不能继承大宝,一个亲王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次日一早,辰时四刻,胡万里摆开卤簿大驾,坐着大辂车浩浩荡荡的从朝阳门进了城,再经大明门进了皇城,万众跪迎的情景是没有的,所过之处,不见一个官员士绅百姓,这是为了预防出现意外,也是皇帝出巡的规矩,所过之处,必须清道,所有军民人等一律回避。
胡万里坐在宽大的大辂车上,无聊的打量着仪仗队伍中的各种各样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华盖、执扇、孔雀雉尾和鸾凤、孔雀雉尾、幢、幡、纛、旗、旌,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金钺、金鼓、铜角、钲、鼓、拂尘、金炉、香盒等等玩意。
这些仪仗队都是从刘思武、李健二人昨日从皇宫里库房清理出来的。仅是这些个仪仗队就有二千人,他乘坐的装饰精美的大辂车也是嘉靖留下的。这是皇帝乘坐的最高规格的辇车,车顶的华盖、车尾的旌旗包括流苏均是皇家专用的杏黄色,车上所有杆头的顶端,包括车辕与旗竿都以龙头装饰。
车上分别陈设着一屏风一条案和一扶手椅,屏风和条案上均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车的围栏及扶梯的柱头以及装饰花板都是以象牙制成的,两个车轮更镶嵌了几百粒宝石。后世的什么名车在这面前都是渣,就是速度慢了点,让胡万里有些不爽。
大辂车一进大明门,城楼上下和整齐排列在千步廊的两边的数万兵丁都举手敬礼,高呼“益王万岁!益王万岁!”数万人的齐声高呼简直是惊天动地,胡万里登时来了精神,在车上频频招手。这一举动更是令一众官兵兴奋,高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响彻云霄。
南京,距离慈善总会不远的一处园子——缘园。
虽是过了六月盛夏,但七月的南京城仍然是酷暑难当,慈善总会的总会长周志伟坐在树荫下。悠闲的看书品茶,似乎是悠闲自在,但他自己清楚,一本书一个上午也没翻一页,他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
嘉靖西逃。东兴港大军在京师城外扎下大营,益王进京。东兴港传信着慈善总会将北方各省银号转移现银,他不清楚东兴港此举是何用意,但却知道慈善会名下的银号有危险,自然是不会怠慢,赶紧的飞鸽传书通知全国各省银号,马上转移现银。
他很清楚,迈出这一步,慈善会就已经不可避免的卷进了这场巨大的皇位之争的漩涡之中,如今除了紧跟东兴港走,别无他途,若是胡万里还在,他倒是不太担心,但如今胡万里身故,他甚至连东兴港真正的主事人是谁都不清楚,自然是有些忐忑不安。
一个小厮快步走近,躬身道:“老爷,金陵报王承明王公子来了。”
王承明来了?看来京师又有新消息了,周志伟轻叹了一声,才道:“请他进来。”说着便站起身,进了房间,正所谓隔墙有耳,虽说身边都是买来并一手带出来的小厮仆从,但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祸连九族,他不敢不谨慎。
房间里比外面闷热多了,稍稍一动便是一身汗,周志伟准备好茶水,坐下身便抽出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很快,王承明便快步走了进来,微微一拱手,他便随意的在下首落座,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低声道:“本中兄,这是京师才送来的,要求在金陵报刊载。”
周志伟略微扫了几眼,便沉声问道:“谁的密签?”
“上面有薛良辅、刘思武、李健三人的花押。”王承明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分信函同时有三人的花押,这说明东兴港对此事极度重视。”说着,他便取出原件递了过去,接着说道:“益王这份告天下书一旦刊载,金陵报就再没有退路,谁都知道,慈善会与金陵报的关系,这事小弟不敢擅专,还望本中兄斟酌。”
周志伟看了一眼原件上的花押,略微沉吟,才道:“平宽是何想法?”
略微沉吟,王承明才道:“东兴港与慈善会、金陵报是何关系,人尽皆知,这些年来东兴港对慈善会和金陵报可谓是百般回护,此番突然逼迫咱们表明立场,咱们也应该义无反顾!”他说的大义凛然,实则是因为他很清楚,东兴港现在的主事人就是徐清曼!这种事,他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周志伟微微点了点头,慈善会早就被卷进去了,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什么好犹豫的,略微沉吟,他才道:“南京官场对这场靖难之役是何态度?”
“还能有何态度?”王承明不屑的说道:“文皇帝就是靖难之后上位的,东兴港兵力虽少。但战力强悍,皇上连京师都不敢坚守。便弃城而逃,前往太原,如今这局势谁能看的清楚?南京的所有勋臣官员尽皆都是心存观望,谁也不提这事,反正皇上也没旨意,大家都乐的装糊涂。”
“这事透着古怪......。”周志伟说了一句,便打住了话头,啜了口凉茶。他才摇着折扇,道:“如今局势不明,南京一众官员心存观望很正常,金陵报刊载益王这道令旨,等若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益王,虽说目前不会有麻烦,但还是要多加小心。防着官府封禁金陵报,以后益王肯定还会有令旨要刊载,将金陵报印刷作坊分拆开来,以免被一锅端了。”
王承明忙颌首道:“本中兄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