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越多,薰池越觉得泰逢这只山神十分捉摸不透。
说他坏吧,他很细心,有时候只消薰池一个皱眉,就能算出薰池在苦恼什么,轻飘飘的给你来一句金玉良言,往往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但你说他好吧,又实在无法说服不自己,深感这个想法非常是非不分。因为他在帮你一把之后,肯定会问你讨些奇怪的好处。要一根头发?亲一下小手?让你说句动听的话?唱首歌谣?云云……总之不管你是不是乐意接受他的帮助,或者是不是乐意接受他的条件,泰逢总归有办法让你乖乖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而若说这八荒里可还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能够稍微镇住一下这个性格乖戾的山神,或许只有从他和山殿里一起你跟来的那只小黄鹂。
白日,那只叫做叶里的小黄鹂,会化作鸟身,寻棵距离课堂不远处的老树上守着,但凡瞧见泰逢“调戏”薰池,就“啾啾啾”叫得撕心裂肺,直到泰逢被吵得兴致大减,悻悻收手。晚上就化作黄衫女子,在泰逢边跑前跑后张罗。泰逢看上去不拘小节,可实际上在生活起居上很挑剔,大约整个八荒里也只有叶里能伺候好他。
叶里对山院女弟子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尤其是针对薰池。每每见到薰池,总是一副怒发冲冠为泰逢的炸毛样,生怕她抢了她最心爱的宝贝。薰池觉得很无奈。恨不得揪住化成鸟身时的叶里,对她大喊三声:我讨厌泰逢!(嗯?作甚抓人家鸟样时?小黄鹂变成人的时候是成年的,薰池够不着人家肩膀。)
要说讨厌泰逢的原因,已经不能简单追溯到三百年前在薰池周岁宴上的一场纷争,还不光是因为之前果儿香香那段过节,也不止是七夕那晚意外相逢,再排开今次山院中的种种处心积虑以及此人风流成性的不良恶习。最最重要的一点,她觉得泰逢是没有心的。
薰池试图寻回鬼书生“灵芝”,可惜找遍了五臧山院上下,也找不到被泰逢丢掉的那个琉璃瓶。真的犹如流星划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为此薰池还去找武夷帮忙,老乌龟的灵力强大,结界又是他亲手布置,定然能够感觉到山院周围的动静。话说冰髓流沙的灵力那么强,也不是能那么容易被忽视的东西,可最后连武夷竟然也找不到张生的去处。
无奈之下。
“你把我的琉璃瓶丢去了哪里?!”薰池冲进半山亭中,冲到悠哉品茶的泰逢面前。眼里能喷出火。
她真的很生气,并不是因为仅仅一日便与张生建立了多深厚的感情。
薰池是这样的人,纵使萍水相逢,纵使仙鬼殊途。只要他是八荒中的一枚生灵,清白无辜的底子,薰池以为,就应该有被尊重的权利。生命是平等且值得尊重的,可泰逢的藐视一切。轻贱他人,这让薰池那颗正义之心霍然膨胀,厌恶至极。
这样没有品的人。爹爹们究竟为何要让他留在山神界,而且还安置在她的萯山山脉上。一想到将来还要日日夜夜对着难以预料的泰逢和阴阳怪气的武罗,她就觉得其实自己要争的第一并没有那么重要。
泰逢收回看云卷云舒的目光,一眼便读懂了薰池美眸中那些鄙视他恼怒他的意思,可他脸上根本没有一点在意,笑容如往日一样妖孽,作践道:“哦?没有啊……那或许我扔的时候力道没掌握好,直接丢去了别的山头吧……”
“你……!”薰池的小拳头握紧,指节泛白,恨不得一拳砸花眼前这个自恋又自大的臭男人的大脸。
他眯了眯眼,“或者你求我啊,求我帮你去把那小鬼找回来。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那小鬼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如此让你惦记着。”
“对你这种不懂得人性和良知的人,薰池别无所求,只求你离我远点!”薰池真的是怒极,她觉得活这么大,从没说过比这更狠绝的话。
然而听的人,依旧丝毫不动容,脸皮厚得与老犀牛的皮一样,抱胸调笑:“薰小池你莫要忘了,我本就不是人,人身不过一种形态。我是山林中的老虎变成的精怪啊,如何来的人性?也是,小神女命好,生来就被众神呵护着长大,如果你在弱肉强食的山林里闯荡上几百年,体味过之后,请再来与我谈这个话题。”笑里渐渐透露出一股冷意。
薰池听得,愣了愣,再看泰逢时,觉得他的眼里除了在笑,还带着些嘲讽。
嘲讽薰池是温室里的花朵,嘲讽她轻而易举产生的同情心来自高高在上的无知。于是,有那么一瞬,薰池心想,或许这个人并非表面看的那么目空一切,他借机靠近她可能另有目的,而不是风流成性,亦或者是那可笑的男人的占有欲和自豪感。
当晚,薰池做了一个决定,她偷偷写了张千里传音符,把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季河爹爹。在薰池心中,季河是最稳重最靠谱的爹爹,这种麻烦事告诉他,定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最后还加上一句:“三爹,泰逢山神来五臧山院或另有目的,还望多加提防于他。”
※
于是,在泰逢来了山院没几日,乐游山上的某个晚上,有一个人影使着凌波微步,曲曲折折在山林里穿行,林子里晚间活动的动物们,连残影都没有见着,只感觉一阵怪异的风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