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牢房中忽然响起脚步声,武元爽有些诧异。这不是送饭的时间,谁会来看自己这个落魄的倒霉鬼?千万不要是云浩那个家伙,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挑着灯笼的哑巴狱卒来到牢房门前,“哗楞”声响铁链子被打开。随即桌子上多了一盏玻璃油灯,昏暗的牢房猛然亮了起来。饥饿的老鼠,“吱”“吱”叫着四散逃避。它们是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最见不得的就是光明。
武元爽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安静的牢房里面忽然出现了人。这让他有些兴奋,即便是来提审用刑的。能够看见人,他也很高兴。黑暗中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已经让他快要发疯了。
朦胧的灯光中,一个人慢慢的映现出来。先是腿然后是身子,最后才是……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你下去吧!”武士彟随手塞给狱卒一串铜钱,哑巴狱卒低身施礼双手捧过铜钱,乐颠颠的走了。
两名武家的下人,将武元爽从架子上卸下来,搀扶到椅子上之后也走了。牢房里重归寂静,虽然很想说话,但武元爽对这个爹真的无话可说。
“哎……!”武士彟叹了一口气,从食盒里面开始往外拿吃的。
四样小菜,盘子不大却堆得很满。甚至武元爽还看到了长安城很金贵的牛肉!
“吃吧!”最后拿出一碟包子之后,武士彟轻轻说了一句。
嘴上很想说“不”,可肚子却不争气的想要吃。这些天来,每天只能吃上一顿饭,还是不清楚到底是啥玩意做的馍馍。吃在嘴里的时候磨牙,咽下去的时候喇嗓子。甚至吃到肚子里之后,连拉屎都成了一件巨大的工程。
手握成拳,又舒展开来。再握紧,再舒展。
终于浓重的恨,还是抵不过肚子的诉求。武元爽抓过一个包子,疯狂的往嘴里面塞。包子很大,馅填的很足。用的是金贵的牛肉,平日里武士彟都不舍得吃。
只吃了半个包子,打嗝的声音便充斥了整间牢房。嘴里没了牙,只能是往下吞。即便包子快要被嗝喷出来,武元爽还是奋力的将包子往嘴里面塞。
眼泪无声无息从眼眶滑落,武士彟倒了一碗酒。殷红的葡萄酿被武元爽一口抽干,连带嘴里的包子也顺进了胃里。看着儿子的模样,武士彟闭上了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可泪水依然从闭着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来。
鼻翼快速的张合,武士彟深深吸了一口牢房里浑浊不堪的空气,身子一震抽搐。
“断头饭?”吃了两个包子,武元爽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
“算是吧!”
“你求了皇帝?”武元爽清楚,自己这种级别的钦犯。没有皇帝的指令,就算给牢头八个胆子也不敢放人私自进来。
“是,求了皇帝。”武士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无论进来之前做了多么充分的心理准备。可面对武元爽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滴血一般的疼。那种痛,无法言说无法描述。仿佛一千柄锋利的小刀子,一下一下的在心里划出口子。又仿佛,一万只蚂蚁一口一口在噬咬。
亲自监斩儿子,眼看着亲生儿子被一刀一刀的剐成碎片。武士彟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要发疯。
“李家的皇帝还真给你这个忠臣面子!”武元爽不屑的看了一眼老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咂了一口葡萄酿。殷红的葡萄酒倒进酒杯里面,红得像是一块玛瑙石。不用喝就知道是好东西,刚刚的喝法糟蹋了。
“这个,你吃了吧。为父能帮你的就这么多!”武士彟拿出一颗药丸,塞给了武元爽。
“呦这么好心?皇帝要拿我做娃样子,你弄死了我不怕你的主子不高兴?”武士彟嘲弄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为父也是没办法,你只是一个人。如果为父那天不出手,今天死的就将是武家全族。你知道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云浩的圈套。唯一意外的就是你弄到了火油的配方!
李家已经在关中经营了百年,如今登基做了皇帝。根基更是深厚,就凭你保的那个薛仁杲能动得了李家?现在朝廷是顾不过来西域,待朝廷腾出手来。薛仁杲除了继续西逃,剩下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个时候,你找来让为父跟你对付李家?你疯了,可为父不能将武氏全族搭进去。”武士彟浑身都在颤抖,他想放声大喊。可这话只能压低了声音怒吼!
“我知道,蚍蜉撼树……!”武元爽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
“那你还……!”
“可是我不甘!我不甘心!不甘心心爱的女人被人抢夺,不甘心一个世家子斗不过一个小子。我弄死了他最忠心的护卫,重情义的云浩一定心疼的要死。
那个时候,我们的仇怨已经是不可化解。他是李家的宠臣,论起圣眷还在你之上。我想杀他,想报复,不靠薛仁杲我靠谁?王世充?窦建德?他们会搭理我一个落魄书生?”
“不甘心!不甘心!就是这三个字,要了你的命。
实话告诉你,这粒药丸是麻药。能够让你感觉不到疼痛,圣旨已经下来。明日你会被押上西市,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为父!亲自监斩!”武士彟说这几句话好像用尽了浑身力气,站了两次居然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