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彝看在眼里,心中暗叹。时风固然乖巧,是一个可造之材,倘若他真心效命,假以时日在自己的提拔和指点下必能成就一番功业。但傅佥和诸葛尚等人的门阀观念却是让他颇为头疼,毕竟汉室沿袭了数百年的尊卑贵贱等级制度可不是他随心所欲想变就能变的,照眼下这种情形来看,今后他还得多在这方面下功夫,尽可能地改变他们这种思想。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各自回营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陈烈来报,言随军携带的口粮基本告罄,余下的仅够半日所用。随后鄂虎也前来禀报,十余个受了轻伤的血卫经过治疗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那名被刺穿肩胛骨的血卫却因为伤势过重,血卫随身携带的药品无法医治,又加上这几日来长途行军,于路颠簸,于昨日夜半不支而亡。
粮草的事,关彝早已预料在先,是以闻报之后并没有过于担心,只是吩咐陈烈传令全军节省用度以备不虞。但鄂虎报来的消息却是让他黯然神伤,半晌无语,这虽然只是血卫的第一例死亡,但这些血卫都是他亲自在关家武卒中择优挑选并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士,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委实让他心痛不已。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吩咐鄂虎就地好生安葬,并将其列入阵亡名单中,待击退魏军之后再上奏朝廷,按例厚加抚恤其家人。
谁知,战局的情势并没有按照关彝的判断发展,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金牛道上依旧平静如旧,除了往来传递消息的斥候之外,魏军并没有其他动向,而全军已经全部断粮,形式前所未有的严峻。
好在关彝的血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勇之士,当初在梓潼郡磨练时便没少接受过野外生存方面的极致训练,至于傅佥的几百名部曲,几个月以来早已经习惯了食不果腹的生存挑战,是以也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同时,汉中盆地受秦岭山脉阻隔,气温远较北方温暖得多,虽然眼下正值隆冬时节,万物萧索,大型野兽俱无踪迹,但丛林之中仍有山兔、雉鸡出没,关彝无奈之下,除了值哨的士卒之外,派出了几乎所有人马进山挖洞捉蛇,射鹰捕兔,半天下来倒也收获颇丰,捕到了足够全军二天食用的山货。
由于担心魏军斥候发现,因此关彝下令不得在白天举火,一应食用皆利用山高林密,晚上魏军看不到烟火之色进行。
但进山捕猎乃是权宜之计。又过了二天时间,眼看士兵们捕来的猎物所剩无几,关彝的决心也开始动摇起来,不得已之下只好召集傅佥一众人等商议应对之策。
其实,傅佥和诸葛尚等人都很清楚眼下面临的局势,魏军没有走金牛道退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魏兵已经攻破了剑阁天险,二是魏兵改道马鸣阁栈道退往白水关,或从白水退往阳安关,或由景谷道退走阴平。
但是,众人显然不相信前一个可能,魏军在兵精粮足的情况下尚且不能打破剑阁,更无可能在失去了粮草辎重之后反而成功。因此,魏军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改走马鸣阁栈道退兵。当然,假设魏军当真改走马鸣阁栈道的话,钟会之心思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关彝背负双手在帐中缓缓来回走动,傅佥和诸葛尚等人的分析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此前,众人对于魏军行动的判断完全是建立在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上,就常理来说不应该会有问题,可现在局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众人的预判,这让他心中颇有一些不安,也不得不做好重新调整思路,慎重处理的心理准备。
再有,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判断,自己这数百人马再待在七盘关旁的密林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离开此地另觅去处。可问题在于上述的两种可能性都是分析和判断,魏军的确切行动并未得到证实,如果是魏军选择退走马鸣阁栈道这第二种可能性还好,但倘若魏军已经打破了剑阁,也就意味着关彝和数百人马将会自投魏军罗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继续屯扎在这七盘岭左近,坐以待毙。
何去何从,关彝一时间头脑胀痛,拿不定主意。
“将军,情势紧迫,赶紧决断吧!”陈烈雄浑的声音打断了关彝的思绪。
关彝沉吟着,抬起头看了傅佥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显然是赞成陈烈的意见,再看诸葛尚也没有其他异议,心中暗叹,虽然还有许多的不甘,但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确已经完全偏离了他原来的预估和判断。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关彝心里暗叹,缓缓站起身来,准备下令全军备足山货当做口粮,沿来路返回阳安关,再循白龙江返回剑阁。至于后果如何,姑且死马当做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