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厥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一张包裹严密的白绢递给诸葛瞻,笑道:“你且先看看这封信!”
诸葛瞻狐疑地接过信,打开后只看了一眼,错愕道:“是姜伯约的信?”
董厥正色道:“不错,正是伯约写给卫将军的密信!”
诸葛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低头仔细看信。关彝见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好奇姜维不知说了什么,竟让诸葛瞻如此犹疑不定。关彝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姜维必然是在向诸葛瞻表明联手铲除黄皓的心意和态度。
良久,诸葛瞻方才抬起头,看了董厥一眼,道:“老将军想必早已经知道信中内容了吧?”
“不错,伯约在写这封信时,我便在场!”董厥点了点头,并不避讳。
“老将军适才说,北地王出面弹劾黄皓是意外之喜,瞻现在应该是明白老将军之意了!”诸葛瞻将白绢放在案桌上,苦笑道:“此前,老将军只是希望你我二人与姜维联手,却不曾想北地王已经走在了前面,如此一来,老将军便打算联合北地王,再加上姜维,尚书令樊建等人,合我等之力一举铲除黄皓!只是,这北地王乃皇室宗亲,此番突然上表弹劾黄皓,其用意只怕……”说到这里,却是住了口,显然心中有所犹疑,有些话不敢贸然说出来。
提起北地王,关彝便觉一阵头疼,上次当街动手暴揍了王府里的管家,虽说此事事后一直没有再起波澜,但关彝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毕竟,那名被打的管家是认得自己和鄂虎的,而自己今后在朝中走动,必然少不了要和北地王府来往,走动得多了,被人认出来是早晚的事,关彝实在想不出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该如何应对。
此时听了诸葛瞻的话,心中却是暗自琢磨,北地王刘谌弹劾黄皓莫非还有别的用意?但诸葛瞻不愿说,自己却也不好开口去问。只是诸葛瞻这略一犹疑,自己反而隐有所悟。
董厥久在朝中,略一沉吟便知道了诸葛瞻话中之意,但他人老成精,心中虽然猜到,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如今,朝廷中忠直之辈皆以卫将军马首是瞻,若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我等一旦上书,我料北地王和尚书令樊建、谏议大夫柳纯等人必然会附议。除此之外,我来之前姜伯约曾言,倘若卫将军愿意联手,他会集合汉中偏将以上约二十余位将军联名弹劾黄皓,卫将军请想,如若军中众将群起而攻之,这股能量将有多大?”
诸葛瞻拍案而起,沉声道:“如此一来,黄皓必死无疑!”
董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关彝,笑道:“想来,卫将军心里已经有计较了吧?”
诸葛瞻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董厥桌前,亲自给他酒樽里添了一勺酒,笑道:“瞻之愿,亦是老将军所想耳!老将军放心,我明日便差人前往汉中见姜维。”说罢,两人一起放声大笑,那意思很明白,一切都在不言中。
关彝正襟危坐,平静地看着两人,他虽然不知道姜维在信中写了什么,但从诸葛瞻和董厥的表情来看,诸葛瞻必然是已经答应了和姜维联手。自从酒菜上来之后,从始自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他本是心思玲珑之人,自然感觉得到诸葛瞻和董厥的用意,他们虽然没有避讳自己,但显然却是在故意将自己撇在一边。不过,关彝却并不介意,虽然姜维和自己此前的顾虑没有出现,但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吗?至少,有了董厥这个诸葛瞻认可的盟友,他已经不用再花费心思去打算如何说服诸葛瞻。
再者说,不管如何诸葛瞻终归是暂时放下了和姜维的政见不合,更何况眼下还多了北地王刘谌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预见,一旦众人联起手来,嗣主即便再宠信黄皓,只怕也不敢触了众怒,其结果最终只有丢卒保车一途。
“对了,末将请教卫将军,北地王弹劾黄皓一事,不知结果如何?”关彝突然说道,说了这么多,却忘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至于诸葛瞻和董厥是否故意淡化自己的存在,他并不在意。
“敬之当真不简单,看问题总是能够切中要害!”诸葛瞻赞叹着,端起酒樽示意关彝吃菜喝酒,道:“北地王的奏章递上去之后,黄皓自然不肯认罪,除了哭拜于地博取陛下同情之外,便是极力为自己辩解,其朝中同党也在为其喊冤。陛下终是宠信此人,遂将北地王斥退。”
董厥叹道:“想当年,陛下天资仁敏,爱德下士,而今却为何如此糊涂?”
“老将军禁言!”诸葛瞻吃了一惊,诸葛家素来以忠孝传家,天子再有过失,做臣下的也绝不能私下毁誉,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之举。
董厥也自觉失言,看了一眼关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话倘若传到了黄皓或嗣主的耳朵里,只怕董厥立时便会大祸临头。
对于董厥投来的眼光,关彝只做不见,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神色。董厥虽然心有不安,却也大致知道关彝并非搬弄是非的小人,只是眼下朝廷政风败坏,宵小之辈因为巴结黄皓而飞扬跋扈,志虑忠纯之人却是屡遭排挤以致进身无门,久而久之让他难免有些不自安。
一顿酒饭吃得波澜不惊,其乐融融。朝廷大事,在诸葛瞻和董厥的推杯换盏中大势鼎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