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引着秦可就往元春的屋子去,身后不远不近跟了两人的丫鬟婆子。王熙凤同秦可卿旧日交好,虽这一回算是新交,说不得也要提点几句,秦可卿的丫头子先说不得嘴严不严的,自己的丫头婆子,不是从王家带了来的,就是贾府里给的,都同王夫人脱不了干系,若是贸然说了什么叫人疑心的话儿,只怕秦可卿还没怎么着,自己先得了不是。所以细想了回,也就笑道:“方才说的大姑娘乃是我们二太太嫡亲的女孩子。年岁上同你仿佛,生得美貌不说,真真是有才有智,连家里的管事们见了她都服,更没人敢欺哄她,欺哄她也欺哄不过去。真真是个精明可敬的人,你若是跟着她的脚踪儿走,必能受用无穷。”
秦可卿听了这话,倒是定了目光看了王熙凤几眼,转而笑道:“能同大姑娘相伴,正是我福气。”王熙凤听了这话,只觉得秦可卿这话说得是方正得体,真要没明白,也是她的命数罢了,下头的话也不再说,只当着秦可卿是初来荣国府一般,一路行去,指点了路上的景物与她看,秦可卿也是顺着王熙凤的话儿将荣国府的景致夸赞了一回。
元春那里早得了东府里珍大哥的儿子蓉哥儿说定的媳妇秦氏,因家中寒素,所以接了来教养,就搁在自己屋子左近的松间阁的消息。元春是贾政嫡女,贾母亲自教养的,素来有主意,听了这事,心上颇不以为然,只是口中不提,到底是来自己家暂住的,总该瞧着珍大哥的面子,便叫了自己屋子里的婆子媳妇往松间阁去帮着那里的媳妇婆子情理。
正说话呢,王熙凤就引着秦可卿到了,还没进来,就听王熙凤笑道:“大妹妹,我奉了老祖宗,大太太,太太的意思来啰嗦你了。”说着话,一手拉着秦可卿踏了进来。元春忙接了王熙凤,拉了她的手却把秦可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心中猜度这个必是东府里蓉哥儿的媳妇,只是王熙凤没说,她也不好就说自己已然得了消息,一个女孩子私下打听府里消息,不成个体统,向着王熙凤笑说:“凤姐姐要啰嗦我什么?我做得过的便做,做不上可不能强我。这个女孩子是哪家的?好个模样。”王熙凤就把秦可卿往前一拉:“瞧我糊涂的。这个秦氏,是东府里蓉哥儿说定的媳妇儿。珍大哥的意思是在我们家暂住,等蓉哥儿长大些再成亲。老太太,太太,二太太的意思是叫秦氏在松间阁先住着,要麻烦大姑娘照应一二。秦氏,这个是我们家大姑娘,论着辈分,你该唤声姑奶奶。”秦可卿便上前一步,敛衽为礼,低声唤了声:“姑奶奶。”
元春便道:“原来如此。”又上下打量了秦氏一回,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生得春山含黛,秋水含情,腰细身长,娉婷袅娜,端的可以说是花容玉貌,妍丽秀媚,只觉得太过美貌了,只怕不是个稳重的,心上就不大喜欢。虽元春生了个沉稳权变的性子,到底年轻,失于历练,脸上就淡了些,向着王熙凤道:“我也是个小女孩子,能懂什么?哪里会照应人呢,只是老祖宗,大太太,母亲既然抬举我,吩咐下来,说不得只好勉力了。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周到,凤姐姐提点些。”说了才过去拉了秦可卿的手道:“即来了我们家,就不要外道,若是缺了什么,我这里的又有的,不要去啰嗦太太了,只管在我这里取,我这里要没有,你就找你琏二婶子去,她替太太当着半个家呢。抑或是丫鬟婆子们不听话,也是一样。只是有句话我也要说在前头,我们家虽不是高门世家,可也不是那等乍富轻薄人家,万没有奢侈浪费的理,你可明白我意思?”秦可卿只是低眉敛目满口称是。元春又问了秦可卿些家事,秦可卿一一轻声答了。
王熙凤看着元春颇有些教训的口吻,便笑道:“瞧瞧我这记心,我出来前老祖宗还吩咐我叫你过去一回呢,想是有什么事儿,我竟忘了。”元春听了,自然明白王熙凤从中周旋的意思,也就罢了,只笑道:“瞧我,第一回见就摆个夫子样儿出来,要是吓到了秦氏,在尤姐姐跟前可是不好交代。”说话间就同王熙凤秦可卿一同出了屋子,各自分散,王熙凤自带着秦可卿往松间阁去,元春带着抱琴并个结果媳妇婆子就去了贾母处。
贾母这里,尤氏见王熙凤带着秦可卿去了,原意倒是想过去吩咐几句话,叫她谨言慎行的,又想这样巴巴的跟了过去,岂不是说自己不放心王熙凤同元春么?王夫人倒是个和缓性子,邢夫人刻薄成性,她本就瞧不上秦氏,还不借着我信不过她儿媳妇的有头发作。罢了,横竖都是女孩子,元春也是个稳重的,闹不出什么来,过两天再来瞧瞧也就罢了,所以奉承了贾母会,也就做辞回去了。
见尤氏回去,邢夫人脸上就沉了下来,向着贾母道:“珍儿真是爱胡闹。我只听着外头小门小户人家的有从小养个女孩子长大了好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的,叫个什么童养媳。可我们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要紧成这样?巴不得的要养起来,难道是公主不成!怪到昨儿敬大哥恼成那样,不是琏儿去劝,还不能了局呢!”贾母脸上微微一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做弟媳妇的议论起堂兄家事的道理!你倒是有嘴说人不成体统,你自己又成个什么体统?”
邢夫人见贾母动怒,不敢再坐,急忙忙立起身来道:“老太太,媳妇不过是那么说一句,老太太即怪,以后不说便是。”一边的王夫人也帮着劝道:“老太太,你也知道嫂子的,素来的有口无心,想来她也没有怪责敬大哥的意思。不过是一时心直嘴快罢了。你老人家就别同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