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正心慌,听着王熙凤这几句话,心一下就定了。可不是,这张松家如何敢把死孩子拿出来。要知道,这尤二姐同张华成亲还不满四个月,孩子倒有六七个月了,这分明就是说着孩子不是张华的,固然没脸的是尤二姐,便是张华日后如何在庄子上做人?他张松也要不要做人,必然不能扯破这脸的。刘姥姥心一定,就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分明有怪着王熙凤的意思,想着王熙凤素来厚待她们家。倒是有些赫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王熙凤只做不知,拿着旁的话来说,依旧要留刘姥姥吃饭,刘姥姥如何吃得下,急急告辞,出来依旧雇了车赶回了庄子上。,
刘姥姥的忧心倒也没错,这天才亮,那张松果然就上了门,指了刘姥姥说她请了个庸医来害了他张家的孙儿,如今尤二姐倒在床上,生死未知,若是二姐好了便了,若是二姐不好只要刘姥姥赔命,偏刘姥姥不在家,张松便一口咬定刘姥姥逃了,上来要同刘姥姥的女婿狗儿撕扯。
那狗儿也不是个好惹的,看着张松过来扯他,竟也不躲也不闪,反把头送上去,只说:“你既说我岳母害了你孙子,要我岳母偿命,都说女婿是半子,替岳母受罪也是应该的你只管往我头上砸,砸死了算我替你孙儿偿命。”都说横的怕赖的,赖的怕不要命的,狗儿这一番做作果然就把张松唬住了,果然不敢向前,只是嘴上依旧不肯罢休,满口说着可怜他张家要绝户的话,又装腔作势地哭几声。狗儿看着张松有些气馁,越发的不惧,倒是又往前去,只问张松说:“你也有脸哭,你家媳妇嫁到你们家,你们是怎么作践的?你儿子有脸抢老婆的嫁妆去睡娼妇,满庄子哪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掉的还不知道呢,你反来赖我岳母,可怜我岳母做善事还做出祸了!”
从来妻子嫁妆是多是少,都是妻子的,便是丈夫也无权动用,妻子拿出来补贴夫家是妻子的贤惠,便是不拿出来也没什么。可这做人丈夫的拿着妻子的嫁妆去吃喝嫖赌,走在哪里都要叫人笑话,张松老脸上涨红,又不好说那是尤二姐带着身子嫁过来的缘故。张松又羞又气就指了狗儿道:“放屁!我还会害我家孙儿吗?你既讲这样的话,我只同你见官去。”说了上前拉着狗儿的衣襟,就要拉他见官。
这里正闹做一团,可怜尤二姐躺在床上,身前只有一个婉儿伺候,张华还在那个小燕去没回来,张松也不在家,尤二姐一时口渴了要喝热水,竟也没有,待要叫婉儿去烧,无奈从来只会做近身伺候的活计,连灶头都没见过,哪里就会烧水,只得倒了碗冷茶来给尤二姐,只见尤二姐喝了口冷茶,眼中泪直流下来,都落在了碗中。婉儿只得劝道:“姑娘也别伤心了,定是这张家不是个东西,瞒着大爷大奶奶作践你,只消有人去告诉一声,他们必然会为姑娘做主的。”
尤二姐心下惨然,知道自己那个姐姐尤氏自打知道了她同贾珍的事,已然恨毒,见自己落在这个田地,必然欢喜,哪里肯伸援手;那个贾珍更是贪新忘旧的,只说她出嫁这些日子,竟想不着派人把接她回去,可见薄情,也是指望不上了。倒是三姐,她嘴上厉害,性子又烈,姊妹两个素来又要好,叫她知道了或许还有条活路。尤二姐想在这里忍了眼泪把昨儿刘姥姥推了回来的那只玛瑙镯子摘了下来,塞在婉儿手上,哀求道:“你往家一趟,只见你三姑娘去,求她瞧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搭救我一回,不然,我们母女姐妹再无见面之期。”说了哽咽不住。
婉儿手上捏着镯子,又看尤二姐哭得这样,不由也哽咽起来,含泪答应,先将镯子贴身藏了,过来服侍着尤二姐又躺好了,将被子掖好了,这才转身出去,张松家里外几间屋子只留得尤二姐一个。尤二姐想着从前在宁国府时的情境,又对照如今的境况,真真如万箭穿心,珠泪乱坠。尤二姐这里正哭,就听得脚步响,忍泪转头看去时,却是张华从外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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