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十月底,阮梦雄夫妇想回苏州。丰恺之夫妇言道:“孟蠡成了家,也该立业了。扬州是大地方,机会多,不如让他在这块再住些时,寻点儿事做,望望阿找到既能立身又喜欢的,实在不行,再回苏州庄园,如何?”,阮梦雄看孟蠡,孟蠡道:“也好,现在天冷,再住几个月,等春暖花开时回苏州。”阮香也道:“再住几个月吧,在扬州有好差使就每年回一次苏州,没有,还回苏州去。”丰夫人大喜。阮夫人道:“既如此,你们在这里吧,我们明天回苏州,庄园荒了大半年,该回去看看了。”“好,姐姐、姐夫先回苏州,不论这边怎样,明年三月,咱们全家一定回苏州去,到时再商议。”“好”阮梦雄只得点头。……
“孟儿,做个小生意怎么样?”丰恺之问道。“不想做”“他这么秀气,哪像做生意的?”丰夫人嗔怪道。“这跟秀气什呢关系?”丰恺之皱眉道。丰夫人就要辩驳,孟蠡忙道:“我不喜欢生意人”“为什么?”“生意人奸滑,欺人,只认钱”“你怎晓得的?”“我从武当下山,在京城的时候,吃过亏”“吃什么亏了?”“有一次住客栈,掌柜说我搅了他的生意,硬要我赔钱,我不肯,他就威胁我,说我调戏他老婆”“啊?”阮香三人好奇又好笑。“怎么回事?”“他老婆神经病,给我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其他客人有意见,她就说谁教你们长得歪瓜劣枣的。把客人都气走了,她就趁机调戏我,我正想走,掌柜的回来了”众人都笑。“那你还真赔了?不会告官?”“那天我正好有急事,没功夫和他纠缠,只好破财消灾了”“你有急事?什么急事?”丰蕊问道。“追一个人”孟蠡含含糊糊答。阮香三个立时明白,笑道:“才好,哪教你命犯桃花的”丰夫人也笑了,道:“是的,有些女的不要脸得扎实,真告到官,你未必打得赢官司,还不如花钱了事”众人点头。丰恺之接着问道:“不做生意,那你想做什么?”“不知道,我想到外头转转,看看再说”“也好……才十八岁,不着急。我去衙门了,有点儿事”丰恺之说着起身,丰夫人也跟着出去了。夫妻们逗会儿孩子,各自散开。
午后,孟蠡到街上闲逛,看尽喧闹与繁华,却也只做得个看客,无从融入。眼前的一切变得难以理解:他们做的说的竟没一样撩动自己心扉。是我不是人,还是他们不是人?天黑回到家,晚饭后在卧室里,心魂才安定下来,奇怪地问:“香儿,你们三个怎么不到十天就都爱上我了?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丰蕊笑道:“波俏,得个便宜还卖乖”。阮香却心疼道:“别一天到晚恍恍惚惚地,是不是练武练出毛病啦?世上一见钟情多的是,你花了大半年才把我们娶到手,有什么稀奇!”柳香也道:“别一天到晚想了,想出病来。该吃吃,该睡睡,多交些朋友,和世人一样喜怒哀乐,保管你踏实清爽,健康长寿”。丰蕊听了赞同道:“就是,能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思虑最伤身了”突地住了口,脸现忧容。三人忙问怎么了,丰蕊叹口气道:“没什么,忽然想起冷香师妹,她也爱胡思乱想”。阮香好笑道:“你才胡思乱想。在峨嵋山上,有什么好想的?岂不闻,望峰息心?”。丰蕊勉强笑了。
次日,孟蠡还到街上转悠,果然心情开朗不少,见到的美女也像变多了,只是比起阮香三个,嗨!差得远。又胡思道:女人分六种,一种丑女,无一是处,望之生厌,占了三成多。二是庸女,不喜亦不烦,有六成多是。三是小美女,动人处多于缺憾,百里挑一。四类,大美女,遗憾处可忽略不计,百万无一。五是极品,无可挑剔,可遇不可求,一国不上百。六是绝色,达至道境,想是想不出来的,只有跟极品美女在一起才显出来。这世上怕连十个也没有。阮香是绝色,柳丰乃极品…呸!又乱想……。
在女孩子们明里暗里爱慕中,孟蠡逛了大半个扬州城,来到运河边上,仍然一无所获。回头看,暮色将至,坠轮鲜红。耳际人声变得格外清晰…“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是啊,师父,都快一个月了,大师兄也该回来了”“急什么,押完镖他自会回来”…孟蠡诧异:“押镖?”…追了过去。
约五百步,前面三人进了一处府院,里面十几个人声传来:“师父”,“嗯,吃饭吧”“是”……看看落日只剩余晖,孟蠡犹豫要不要进去,忽听里面道:“为师一个人出去散步,你们想玩的玩会儿,早点儿歇了吧”“是”。孟蠡忙走开,离府远点儿,免得人家生疑。门吱一声打开,走出位长者,步履沉稳,雄壮魁梧。孟蠡心中喝采,好功夫,看样子,此人已达人剑合一境界。自下山以来,除了阮香几个,这等高手还是第一次见到。老者此时也看见了孟蠡,脚步却没停,直走到离孟蠡一丈远近,停下,吃惊于孟蠡的俊美和气质,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有劳动问,老人家,在下孟蠡,无意间来到此地,方才听到说押镖的事,甚是好奇,正想冒昧登门请教”。老者呵呵笑了,“公子没听说过镖行?…嗯,也难怪,这一行也才刚刚兴起。不过,将来或许前途无量”“哦?老人家高姓?”“老夫姓赵,赵旭东,江湖人称剑影。”孟蠡对这不感兴趣,问道:“赵师傅,您说的镖行在哪儿?”“就在前面,会同镖行,也是老夫的家。”孟蠡惊奇,道:“这就是镖行?我还以为是官府里的呢。”“呵,公子好见识,镖行,当初确实与官府有关,这里面渊源深了,一时讲不清。”“镖行到底做些什么?”孟蠡不解。“就是替人保管、护送钱财物品,也可以护送人,从中提取佣金”老人和蔼道。孟蠡明白了,这相当于驿使邮差,却在民间。笑道:“果然是个好行当,凭本事吃饭,又能解人忧繁”“公子果然慧眼。”“难怪赵师傅说前途无量,只要是人,谁愿受旅途寂寞风霜之苦?更何况会有性命之忧”“呵呵,公子说的在理。”。孟蠡有些兴奋,又道:“赵师傅,不知在镖行做事,待遇如何?”“这个,却不好说。公子问这干嘛?”“赵师傅,实话跟您说,在下想找个事做,挣点儿钱,养家糊口。”赵旭东眯起眼睛盯着孟蠡看了会儿,嘴角露出笑,道:“公子这通身气派,做镖师不是大材小用?”孟蠡脸红道:“赵师傅莫笑,在下是认真的。”“老夫也是认真的”赵旭东肃容道。“莫非赵师傅觉得在下武功一般?”“不是,公子不知,镖师这一行,武功好固然好,可人缘才是最重要的。公子俊秀飘逸,绝非吾辈江湖中人”“那又怎么样,入了行不就改了?”“呵呵,公子说得轻巧”。孟蠡见他坚决,只得作罢。“赵师傅,那可否告诉在下镖师一年能挣多少钱?…只是好奇而已”“嗯,好的镖头一年六百两银子吧,吃喝有雇主包的。”“多谢指教,告辞”“公子请”
只得回家。家里三个爱妻正等他吃饭,因问道:“一个下午上哪儿去了?”。孟蠡便述说了一遍,好笑道:“岂有此理,居然不要我”。丰蕊撇嘴道:“上天有眼。若真去了,一走几个月,把我们撂在家里,不得闷死”都笑起来。孟蠡还是闷闷,道:“为什么呢?”柳香道:“人家不说了嘛,你不是那块料。走江湖的人不机灵,不懂人情世故,不会低三下四如何混得下去”…“香儿,你怎么不说话?”“说什么!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老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扬州城里什么事不能做,偏喜欢做镖师!”孟蠡不假思索道:“镖师有什么不好?走南闯北,阅历无数,结识各种各样的人,见识各种各样的事,看尽各种各样的美景。哪像在家里,连个新鲜空气都没有”三个人听了就齐声啐道:“去,原来是厌烦我们三个了。好,你去,永远别回来”。孟蠡心中涌起甜蜜,但压抑还在,略一权衡即丢却烦恼,哄三人欢喜道:“看看今天我给你们买了什么?”拿出四块玉佩和三副玉镯来。看时,都是上好的和田玉,颜色却各不相同,上面有处隐隐凸起,是夫妻四人各自的名字。阮香的是有粉晕色的羊脂白玉,柳香是润白的,丰蕊是乳白的,与自己的肤色相同。孟蠡的却是枣红色。三人感动,把玉镯套在手腕上,玉佩系在腰畔,观玩良久。又都取下玉佩,和孟蠡的一起放在他手掌中,在灯下比看,爱意浓浓。收好,问孟蠡:“花了不少钱吧?”“嗯,六百两银子,不过值得,我还嫌这些玉配不上你们呢”“傻瓜,买这么好的干什么,意思一下就行啦”。拿出以前买的玉佩,系挂在旁边,都笑,道:“是个好男人”。再哄会儿孩子,熄灯就寝。静寂的夜,美妙绝伦。柳香道:“孟蠡,不如叫姨丈给你在衙门里找个事做,怎么样?”阮香赞成,“就是,姨丈是千户,给你找个差使不难。先做做看”。丰蕊也道:“我们又不要你发大财,只想你天天陪着我们。不许你再提做什么镖师!”“嗯,睡吧,我听你们的”……
四十二
丰老爷和知府有旧,又都是官场中人,送了百两银子,吃了几次饭,知府答应了,让孟蠡在衙门做了个巡检。孟蠡本意要做捕头,丰老爷好笑道:“那种下三滥,你也做?”“下三滥?我怎听说捕头一年能弄个千儿八百的?”“那是表面,其实捕头不是官,不入流的,全靠坑蒙拐骗弄些钱,真正薪水只得每月不到二两,子孙三代都不准做官”“我觉得捕头很重要啊,怎么朝廷倒不重视?”“是很重要。如果捕头是定员,有品级,倒可以做。但朝廷只把他们当仆役使,随时饭碗不保。所以正经人谁愿做?”“捕头不是蛮威风的嘛?”“那是在平头老百姓跟前,其他人他敢!就是地方乡绅秀才之流他也不敢得罪。巡检就不同了,小归小,是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