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父为子纲,百善孝为先,落拓温润的玉龙公子常年与父亲分居两地,且公开表示不愿插手重华门之事,在外人看来这是极大的不孝,也是近乎完美的玉龙公子仅有的缺憾。
然而没人了解他对父亲远超于人的尊敬仰望,那是更胜其他孩子的沉默表达。
记忆里父亲也曾经是个慈善的男人,自从娘亲死后才变得执拗疯狂,醉心于权势与天下江山,连唯一的儿子都抛在脑后。然而息少渊从没怪过父亲,在他眼中父亲是最坚实的山,永远会为他遮风挡雨——尽管,这虚伪的一厢情愿总是一次次被父亲打碎。
为了能在父亲眼中多得一瞬停留,他舍弃了所有玩闹时间去学习武功、为人处世之法,方才年少便得了玉龙公子的称号。当他以弱冠之年成为一国少傅时多少人奔来贺喜,唯有一直默默追赶的健硕身影不曾出现。
父亲,从来都不在乎他这个儿子。
“虽有些恬不知耻,息某还是想冒昧问韦阁主一句,要如何做你才肯放了家父?”平日懒散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明显多了三分冷静谨慎。
那袭冷漠黑衣纹丝不动,眉眼亦未抬皱半分:“不可能。”
“冤冤相报何时了。家父确实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但他终归是我父亲,还望韦阁主留条生路。”
一辈子,从未这般低三下四求过任何人。
息少渊并不觉得委屈,为了父亲这些不是应该的吗?养育之恩不可不报,骨子里流着那人的血,他必须承担起应尽的孝道。追逐半生等待半生,他只是想得父亲一句夸奖,一眼怜爱,即便没有,依旧愿为了父亲舍弃他能付出的一切。
江湖之事向来令万俟皓月厌烦,同为四公子之一本该为息少渊说两句好话,可是,一来对方是韦墨焰,若是自己开口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难办;二来,夏倾鸾一路磕磕绊绊被人陷害追杀,其中大半都是息赢风的“功劳”,这样的人着实该死。思虑及此,万俟皓月也沉默不语,只当与自己无关。
苦涩在心里漫开,父债子承,如今他想要偿还父亲欠下的良心债却连可能性都没有,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用自己所有换父亲余下半生?
“息少渊愿代家父承担罪责天谴,只要韦阁主放了家父,此生此世,息某愿为仆为奴供破月阁驱遣。”一道凄迷光亮划过,通体漆黑的短刀无声出鞘,刀柄在前而尖刃在后,竟是对准了主人胸膛。息少渊将摇寒刀递于韦墨焰身前,目光严肃,毫无惧色:“生死不问,只求家父能得一无风无lang之地安享晚年。”
幽幽一声冷笑麻木无情:“安享晚年?谁想过被他戕害的人可还有晚年以安享?息赢风作恶多端,手上所夺人命不啻于我,他害的倾鸾与我几度失和险酿悲剧,如今更是被囚禁于梦魇之中每日饱受恐惧幻象之苦。倾鸾恢复之前他都不可以死,百虫噬骨经脉尽断算什么?人间至苦我都会一一让他体会,此事,绝无转圜。”
便是用性命交换也不行吗?
“恩恩怨怨本就难诉清,来日方长,至少现在已经知道息门主还活着,息少傅何必急于一时?”锦缎衣袖下素手轻拽,早些时候还是姑苏相公被息少渊阻拦的,这会儿却是调了方向。颇有些惆怅的玉龙公子转头,旁侧白玉之面头颅轻摇。
事关夏倾鸾,韦墨焰不会善罢甘休。